第6章 馒头交易

兆辉煌前传 多情神刀 6668 字 2025-06-15 17:39

火车驶回深厦站时,正午的日头把站台晒得滚烫。兆辉煌跟着冯大庆挤出车厢,脚刚踩在水泥地上,断腿就像被针扎似的疼——潮湿的车厢让旧伤复发,膝盖骨缝里像塞了把生锈的钉子。娄成就踢了踢他的树枝拐杖:"瘸子,你这腿再瘸下去,以后抢东西怕是只能趴着了。"

冯大庆没说话,径首往出站口走。他胳膊上的伤口换了娄成就从垃圾堆捡的破布条,血水又渗了出来,在蓝布褂子上洇出碗口大的印子。兆辉煌落在后面,看着冯大庆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总把"狠"字挂在嘴边的少年,走路时也开始下意识地护着伤臂——原来再硬的人,伤口也会疼。

出站口围了群举牌子的接站人,兆辉煌突然看见李叔佝偻着背站在角落里,手里捏着顶旧草帽转来转去。他的心猛地一沉,拽了拽冯大庆的衣角:"李叔在那边。"

李叔看见他们,慌忙跑过来,先抓住兆辉煌的胳膊:"我儿子呢?送到了吗?"他的手在发抖,指甲缝里全是煤渣子。冯大庆把蓝布包袱塞给他:"送到陈庄了,让他在站台等着亲戚呢。"

"谢谢谢谢!"李叔点头哈腰,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说好的十块钱,还有几个刚蒸的馒头,你们路上吃。"兆辉煌接过馒头,温热的白面香气透过油纸飘出来,让他想起火车站那个戴眼镜男人给的馒头。

冯大庆数了数钱,突然皱起眉:"不对啊李叔,说好的十块,这怎么只有八块?"李叔的脸瞬间白了,搓着手说:"实在对不住,我今天去码头扛大包,被工头扣了两块钱......"

"操!"娄成就一把推开李叔,"没钱你早说啊!让我们白跑一趟?"李叔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草帽掉在地上。兆辉煌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又看看手里温热的馒头,突然说:"算了,八块就八块吧。"

冯大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把钱揣进兜里。李叔感激地看着兆辉煌,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弯腰捡起草帽,对着他们连连鞠躬。兆辉煌跟着冯大庆往外走,听见李叔在身后小声说:"好人啊......"

好人?兆辉煌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手,那只手昨天还攥着石头砸向疤脸的手腕,今天却接过了一个老人感激的鞠躬。他咬了口馒头,白面松软香甜,却让他喉咙发堵——原来"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在一碗饭面前,薄得像层窗户纸。

走到向阳巷口,兆辉煌看见疤脸带着几个人堵在那里,手里拿着钢管和木棍。冯大庆把馒头塞给兆辉煌,低声说:"瘸子,你从后面绕,我和娄成就挡住他们。"兆辉煌没接馒头,把它们塞进破棉袄最里层,拄着树枝站到冯大庆身边:"一起走。"

疤脸看见他们,吐了口唾沫:"冯大庆,昨天的账该算了!"说罢挥着钢管冲过来。冯大庆掏出怀里的水果刀——正是昨天兆辉煌打落的那把,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兆辉煌握紧树枝,感觉心跳得像擂鼓,额角的旧伤突突首跳。

巷战再次爆发。钢管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木棍打断的声音混着叫骂声。兆辉煌用树枝缠住一个少年的腿,冯大庆趁机一刀划在疤脸胳膊上。疤脸惨叫着后退,血溅在兆辉煌的破棉袄上,染红了刚塞进去的馒头。

"快跑!"冯大庆喊了声,拽着兆辉煌往巷尾跑。疤脸在后面追,钢管差点砸中兆辉煌的头。他们躲进一个废弃的猪圈,喘着粗气听着外面的动静。冯大庆检查着刀上的血,娄成就捂着肚子骂娘。兆辉煌摸了摸棉袄里的馒头,油纸包上沾了血,白面馒头变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

"妈的,疤脸现在有家伙了,"冯大庆把刀在裤腿上擦了擦,"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娄成就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要不我们去弄点家伙?听说城西旧货市场有卖废钢筋的。"

兆辉煌没说话,掏出一个被血染红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冯大庆。冯大庆愣住了,看着馒头上的血污,又看看兆辉煌平静的脸,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娄成就也抢过一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血腥气混着面香在猪圈里弥漫。兆辉煌啃着馒头,看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突然说:"我知道哪有铁。"冯大庆和娄成就同时看向他。"火车站货场,"兆辉煌咽下馒头,"我以前跟老乞丐去过,那里堆着不少废铁轨。"

旧货市场的废钢筋要五毛钱一根,而火车站货场的废铁轨不要钱,只要敢去偷。凌晨三点,兆辉煌带着冯大庆和娄成就摸到货场围墙下。铁丝网锈迹斑斑,兆辉煌用树枝撬开一个破洞,先爬了进去。断腿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磕磕绊绊,他却走得比平时更稳——为了弄点家伙防身,也为了李叔那两个被血染红的馒头。

货场里堆满了木箱和集装箱,远处有巡夜人的手电筒光扫过。兆辉煌指着远处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看,那就是废铁轨。"冯大庆搓了搓手,带着娄成就摸过去。铁轨又长又沉,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一根。

"快!巡夜的来了!"兆辉煌低声喊。手电筒光越来越近,照在铁轨上反射出冷光。冯大庆咬着牙:"抬着跑!"三个人抬着铁轨往围墙破洞跑,兆辉煌拄着树枝殿后,听见巡夜人喊:"什么人?站住!"

跑到围墙边,冯大庆和娄成就先爬了出去,留下兆辉煌一个人抬着铁轨末端。巡夜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兆辉煌急得满头大汗,断腿一软,铁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抓住他!"巡夜人喊着跑过来。兆辉煌想爬出去,却被铁轨压住了树枝拐杖。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手电筒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跑不了了。他松开铁轨,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巡夜人扔过去。

石头没砸中,却拖延了几秒钟。兆辉煌趁机爬过围墙,刚落地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树枝拐杖被巡夜人踩断了。冯大庆拽着他跑,娄成就扛着铁轨在前面开路。跑到向阳巷深处,才停下来喘气。

兆辉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断了的拐杖,又看看冯大庆手里的铁轨,突然笑了。冯大庆把铁轨递给他:"给,你以后用这个当拐杖。"兆辉煌接过铁轨,冰冷的铁锈蹭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瘸子,你刚才真有种,"娄成就拍了拍他肩膀,"要不是你扔石头,我们都得被抓住。"兆辉煌没说话,摸着铁轨上的锈迹。这截锈铁比他的树枝拐杖重得多,也硬得多,拿在手里,像握着一把未开刃的刀。

天亮后,冯大庆把铁轨砸成了三段短棍,分给兆辉煌一段。兆辉煌拄着这截锈铁在煤棚里走了几步,虽然更沉,但比树枝结实多了。他想起昨晚在货场,巡夜人手电筒光里自己的影子,想起李叔感激的眼神,想起疤脸流着血的胳膊。

这个世界就像个巨大的旧货市场,善良和邪恶都像锈铁一样堆在角落里,等着人去捡。有人捡了善良,却被锈铁割伤;有人捡了邪恶,却能用它砸开面包铺的门。兆辉煌摸着手里的锈铁棍,上面还沾着他昨晚搬铁轨时磨破的血痂。

他不知道自己捡的是什么,但他清楚,在向阳巷这条巷子里,没有家伙,就只能像老乞丐一样冻死在煤棚里。李叔的馒头很好吃,戴眼镜男人的红药水很暖,但这些都不如手里这截锈铁实在——至少,它能让疤脸那帮人不敢轻易靠近。

中午,冯大庆用李叔给的八块钱买了五个肉包子,分给兆辉煌两个。兆辉煌咬着香喷喷的肉包子,看着手里的锈铁棍,突然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种奇怪的平衡:肉包子能填饱肚子,锈铁棍能保住肚子不被人踢破;馒头里有老人的感激,铁棍上有自己的血痂。

他慢慢吃着包子,阳光从煤棚缝隙照进来,落在锈铁棍的锈迹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兆辉煌看着那点光,想起火车上那个发烧的孩子,想起他攥着鸡蛋的样子。也许,以后不能只想着抢别人的包子,也得想想怎么让自己有本事买包子——用干净的钱,而不是带血的铜板。

这个念头很模糊,像煤棚外的晨雾,一吹就散。但兆辉煌第一次把它抓住了,像抓住手里这截锈铁一样,紧紧攥在掌心。他知道,要想做到这一点,光有锈铁还不够,还得有更硬的东西,更狠的手段,甚至......更脏的交易。

吃完包子,兆辉煌拄着锈铁棍站起来,断腿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他看着冯大庆和娄成就用另一截锈铁棍打磨着水果刀,刀刃在阳光下越来越亮。他知道,下一场巷战很快就会爆发,疤脸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们,也需要更多的锈铁来武装自己。

但在那之前,他想先去趟火车站。不是去偷东西,而是想看看,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还在不在。如果在,他想把那瓶没用完的红药水还给他,再跟他说声谢谢——为了那西个馒头,也为了火车上那片短暂的光。

至于手里的锈铁,兆辉煌摸了摸上面的血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这东西他会留着,就像留着断腿的伤疤一样。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总得有点带血的东西,才能让自己记住,什么叫活着,什么叫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