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捂不热的石头,不如弃之不顾

江梦瑜眸光微冷。这柳飘絮,反应倒是快。

萧南风显然信了柳飘絮的话,他转向江梦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既是误会,说清楚便是。府中事务,当以和为贵。

你是主母,当有主母的气度,莫因些许小事便起纷争,失了体统。”

他的话,如同一盆寒冬腊月的冰水,兜头浇下。江梦瑜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如同初春被霜打蔫的花朵,再无半分生机。

她没有看错,柳飘絮方才袖口露出的,的的确确是她那方兰草手帕的一角。她本想借此敲山震虎,让柳飘絮知道自己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可萧南风的到来,以及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瞬间将她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公子明鉴,奴婢断不敢觊觎少夫人的东西。”柳飘絮见萧南风向着自己,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的得意,面上却愈发委屈,眼眶都微微泛红,“少夫人许是……许是思念亡母心切,看错了也是有的。奴婢虽是通房,却也知道尊卑有序,绝不会偷主子的东西。”

她这话,看似在为江梦瑜开脱,实则暗指江梦瑜小题大做,甚至有些神经过敏,还顺带彰显了自己的“善解人意”与“知礼守节”。

江梦瑜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吐,却又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原来,在他心中,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竟连一个通房丫鬟的随口辩解都比不过。

“谁是通房,谁是正妻,这界限在你心中,当真如此模糊吗?”江梦瑜心中冷冷想着,面上却不显分毫。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份屈辱与失望。

她看着萧南风,这个她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此刻却陌生得如同一堵冰墙,不可逾越。

“或许,真是我看错了吧。”江梦瑜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她转向柳飘絮,“柳姑娘,既然衣料之事尚无定论,你便先退下吧。待我考虑妥当,再做安排。”

柳飘絮连忙应了声“是”,屈膝一福,带着那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经过江梦瑜身边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稍纵即逝,却被江梦瑜尽数收入眼底。

萧南风看着江梦瑜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心中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但依旧板着脸道:“往后治家,多些思量,少些意气。母亲的遗物之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说完,他拂袖而去,步伐略有些乱,似乎不愿再与她多言,也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院中只剩下江梦瑜和小翠。春日的阳光明明暖融融的,江梦瑜却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寒意从心底深处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浸透了西肢百骸。

小翠气得眼圈都红了,攥紧了小拳头:“小姐!大公子他……他怎么能这样!那柳飘絮分明就是在撒谎!她袖子里肯定藏着您的手帕!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偷了东西还敢撒谎,实在可恶!”

江梦瑜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再无半分往日的柔情与期待,只剩下冰雪般的寒凉与决绝。如同被霜打过的梅花,虽冷,却更加坚韧。

“小翠,”她轻声道,莹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窗台上的花瓶,仿佛在抚摸自己己死的心,“去把我妆台匣子里那支赤金嵌红宝的凤凰步摇取来。”

小翠一愣:“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那支步摇是皇后赏赐的,贵重无比,连皇家贵女都罕有,小姐平日轻易都舍不得戴。

江梦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苍凉的自嘲:“戴上。从今日起,我是萧府的少夫人,江家的嫡女,太傅之女。该有的体面和气派,一样都不能少。”她轻轻抬手,拨弄着窗前的一株幼兰,“我母亲生前常说,女子当有傲骨,既入高门,便该有高门的姿态与气度。”

她声音轻柔,眼神却坚定如铁:“让柳飘絮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嫡女风范。”

至于那颗曾经为萧南风而跳动的痴心,便由它去吧。捂不热的石头,又何必再徒劳地抱着它取暖?碎了,也好。

从此以后,萧南风于她,不过是夫君二字,再无其他。有些情,一旦凉了,便再难回暖。

她江梦瑜,再也不会爱他了。

……

丝帕风波过后,萧府的日子如同一潭深水,表面瞧着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江梦瑜每日晨昏定省,料理着老夫人拨下的那点不痛不痒的庶务,闲时便在自己的小院中看看书,练练琴,作诗填词,侍弄花草,倒也清净。

她待人接物依旧彬彬有礼,却多了几分矜持与疏离,让人如沐春风,却无法靠近分毫。她与萧南风,除了必要场合的几句客套话,再无交集,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冰”。

这日,她刚用过午膳,小翠便匆匆走进来,一脸凝重:“小姐,宫里来人了,传皇后娘娘口谕,请您和……大公子明日进宫觐见。来人说,皇后娘娘己经备好了赏赐,说是要亲自看看萧家的新儿媳。”

江梦瑜搁下手中的账册,抬眸,神色平静无波。该来的,总会来。皇后是萧南风的亲姑母,又是当朝二皇子赵寻的生母,如今她新入萧家,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只是这“觐见”二字,便多了几分深意。

江家素来不参与这些党争,她祖父是先帝和现任皇帝的老师,而皇后娘娘则是二皇子一派的中坚力量。这看似简单的觐见,背后暗藏的朝堂之争,恐怕不会太平。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心中却己开始盘算。

傍晚,萧南风难得踏入了她的院子。彼时夕阳熔金,洒在院中那几株半开的玉兰上,添了几分暖意,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气。

“明日进宫,姑母要见你。”他开门见山,声音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调子,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是眼神在她修长的颈项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江梦瑜正临窗描摹一幅兰草图,闻言,手中狼毫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落笔:“嗯,小翠己经同我说了。”她的语气平淡,却暗含锋芒,“夫君放心,我会让皇后娘娘满意的。”

萧南风见她如此淡然,仿佛只是去邻家串门一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他本以为她会有些许紧张或询问,毕竟是初次面见中宫皇后,而皇后娘娘性情多变,素来难以伺候。

“宫中不比家中,万事小心,莫要失了分寸,丢了萧家与江家的颜面。”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语气生硬,像是在背诵规条,“若有不懂之处,可……可以问我。”这后一句,倒是少有的缓和。

江梦瑜放下笔,转过身,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夫君放心,梦瑜省得。太傅府出来的女儿,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轻轻起身,纤细的腰肢在夕阳下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倒是夫君,不知皇后娘娘此次召见,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萧南风被她那句“太傅府出来的女儿”噎了一下,心中莫名有些不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一时竟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初见时娇羞带怯,对他满心爱慕的江梦瑜吗?

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背影依旧挺拔,却也依旧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翠看着萧南风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大公子也真是的,关心小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这么冷冰冰的。我瞧着他看小姐的眼神,分明有几分在意,偏偏嘴上不肯松口。”

江梦瑜莞尔,拿起方才描了一半的兰草图,细细端详。兰草清雅,却也坚韧,风雨中挺立,不惧严寒。她如今,便要做这风雨中的兰草,寒霜中傲然独立的梅花,再不会为任何人轻易付出真心。

人也好,花也罢,都要学会在逆境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