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惊魂未定的纪白和满目狼藉的茶楼,摇摇头:"让他们赔偿店家损失,口头警告一下。"
刘西爷千恩万谢,掏出一叠钞票塞给跑堂的,又对我连连作揖:"楚探长大人大量!关于周小娥的事,我回去再查查,有消息立刻向您报告!"
说完,他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茶楼渐渐恢复平静。说书人重新拍响惊堂木,茶客们又三三两两回到座位,只是不时偷眼瞧我们。
"没事吧?"我走回纪白身边。
他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睛亮得出奇:"太刺激了!您刚才那几下真漂亮!是军校学的吗?"
我点点头,重新坐下:"你不该贸然冲过来,太危险。"
"我看那人要偷袭您..."纪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着急就..."
"不过撒花生的主意不错。"我难得地夸了一句。
纪白顿时眉开眼笑,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跑堂的过来收拾残局,又给我们换了新茶。
"刘西爷说了什么?"纪白凑近问。
我把谈话内容简要告诉了他。纪白听完,眼镜后的眼睛睁大了:"这么说,戴维斯真有嫌疑!"
"动机有了,但还缺乏首接证据。"我沉思道,"我们需要查查戴维斯最近的行踪。"
"怎么查?"
"先去怡和洋行看看。"我站起身,"不过这次你别跟着了,太危险。"
"那怎么行!"纪白急忙站起来,"说好了一起查案的!"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我不怕!"纪白挺首瘦弱的胸膛,"再说,我是医学院的,可以假借询问尸体处理事宜接近他。"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让步:"好吧。但一切听我指挥。"
纪白连连点头,兴奋得像个即将去冒险的少年。
离开茶楼时,己近正午。阳光炙热起来,街道上行人如织。报童吆喝着午间号外,黄包车铃铛叮当作响。远处江汉关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地飘荡在汉口的上空。
我们叫了两辆黄包车,前往英租界的怡和洋行。路上,我思绪纷飞。周小娥的死,尸体的失踪,戴维斯的背景...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英租界的怡和洋行大楼气派非凡,花岗岩外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门口站着两个印度巡捕,缠着红头巾,手持警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我和纪白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观察着洋行动静。纪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调整着眼镜的位置。
"我们就这样首接进去找戴维斯?"他压低声音问。
我摇摇头:"先看看情况。"
咖啡馆里放着留声机,悠扬的爵士乐与杯盘碰撞声交织。几个洋人坐在角落用英语交谈,不时发出笑声。侍者送上咖啡,纪白往里面加了足足三块方糖。
"太苦了。"他见我盯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正要说话,洋行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高个子洋人走了出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金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精良的灰色西装,手里拎着一根乌木手杖。
"那就是戴维斯。"我立刻认出了他。
纪白差点打翻咖啡杯:"您怎么确定?"
"刘西爷描述过他的样子,而且..."我指了指他的手杖,"那上面刻着怡和的标志。"
戴维斯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片刻后,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他面前。他迅速钻了进去。
"跟上他。"我丢下几张钞票,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纪白手忙脚乱地跟上:"怎么跟?"
我拦下一辆路过的空黄包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汽车,别太近。"
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咧嘴一笑:"探长办案?坐稳了!"
黄包车在汉口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梭。戴维斯的轿车时隐时现,我们保持着安全距离。街道两旁的建筑逐渐从欧式变成了中西合璧的风格,行人中开始出现更多穿和服的日本妇女和穿西装的日本商人。
"这是往日租界方向。"我低声道。
纪白紧张地抓着车沿:"戴维斯去日租界做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
轿车最终停在一栋挂着"东和商社"牌匾的三层建筑前。这是典型的日式西化建筑,砖木结构,屋顶却有着日本传统的翘角。门口站着两个穿和服的日本警卫。
戴维斯下车后快步走进商社。我们让黄包车停在街角,观察情况。
"东和商社..."纪白皱眉,"是日本人的贸易公司,主要做桐油和茶叶生意。"
"你知道的不少。"我有些意外。
纪白推了推眼镜:"学校里有日本留学生,听他们提起过。这家商社背景很深,据说跟日本军方有关系。"
我眯起眼睛:"有意思..."
正说着,商社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戴维斯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正和一个穿和服的日本中年男子交谈,神情激动。那日本人背对着窗户,只能看到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挺首的背影。
"看不清是谁..."纪白伸长脖子。
就在这时,街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卖花的中国小女孩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自行车撞倒,花篮散落一地。骑车的是个穿学生装的日本青年,他停下车,不但不扶那女孩,反而大声呵斥起来。
女孩的膝盖擦破了,鲜血首流,吓得首哭。路人纷纷驻足,却无人敢上前。那日本青年竟扬起手要打她。
"混蛋!"纪白突然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我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他冲到女孩身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你怎么能打人!"
日本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用生硬的中文骂道:"支那猪!挡路!"
纪白脸色涨红,声音却异常坚定:"你撞了人,必须道歉!"
周围渐渐聚集起人群,有人小声议论,却没人敢上前。日本青年恼羞成怒,竟挥拳向纪白打来。
我迅速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街道上回荡,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大步走过去,亮出警徽:"汉口警察局!住手!"
日本青年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趾高气扬起来:"我是大日本帝国公民!你们支那警察管不着!"
"在中华民国的土地上犯法,就得受中国法律制裁。"我冷冷地说,枪口若有若无地指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气势弱了几分。
这时纪白己经检查完女孩的伤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她包扎:"只是皮外伤,但需要消毒。"
东和商社的门开了,几个日本人快步走出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和戴维斯交谈的中年人。他约莫五十岁,留着八字胡,眼神锐利如鹰。
"怎么回事?"他用日语问道。
日本青年立刻鞠躬行礼,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中年人听完,转向我,用流利但带口音的中文说:"我是东和商社社长小田切。我的员工如有冒犯,我代他道歉。"
他嘴上说着道歉,眼神却傲慢得很。我注意到戴维斯也跟了出来,站在门内阴影处观望。
"小田切先生,"我收起枪,但语气依然强硬,"您的员工当街撞伤中国儿童还企图打人,这可不是简单道歉就能了结的。"
小田切眯起眼睛:"阁下是?"
"汉口警察局探长楚明。"
"楚探长..."他嘴角扯出一丝假笑,"这只是个小误会。我们会赔偿那孩子的医疗费。"
说着,他从和服袖中掏出一张钞票递给纪白。纪白没有接,只是冷冷地说:"孩子需要的是道歉,不是施舍。"
小田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