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残阳的血光泼洒在京城断壁残垣之上，周永伫立在午门城楼上，望着护城河上浮起的尸首随波逐流。铁山营幸存者不足百人，他们破损的铠甲在风中吱呀作响，护心镜上斑驳的“安”字朱砂，此刻像凝固的血痂。

“大人，东首门发现司礼监密信！”李文奎浑身沾着泥水奔来，怀中油纸包浸透腥气，“后金与倭寇约定，若九门尽破，便在通州屠城立威。”密信落款处的火漆印泛着诡异紫光，与王承恩蟒袍上的暗纹如出一辙。周永捏碎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通州百姓曾冒着生命危险为铁山营送粮，那些粗糙的糙米和带着体温的布条，此刻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正当此时，一阵阴笑从城墙阴影处传来。二十余名蒙面人缓缓走出，为首者身着飞鱼服，腰间玉牌刻着半朵残莲——正是司礼监“影子卫”的标志。“周永，垂死挣扎又有何用？”那人摘下黑巾，竟是失踪多日的火器库火药师，他左眼的眼罩下露出狰狞疤痕，“王公公早己算到，就算九门不失，你们也守不住人心。”

话音未落，城内突然响起凄厉惨叫。周永心头剧震，举目望去，只见数条街巷腾起黑烟，无数百姓高举火把，正朝着紫禁城方向涌来。人群最前方，几名锦衣卫挥舞着绣春刀，高声叫嚷：“周永勾结外敌！皇上己死于乱军之中！”愤怒的民众被煽动得群情激愤，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城楼。

“这是离间计！”王铁柱握紧断裂的藤牌，“定是阉党余孽假扮锦衣卫！”周永却盯着那些“锦衣卫”的佩刀——刀柄缠绳磨损处，露出的金丝纹路与王承恩书房的帷幔丝线完全相同。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前交错的伤疤：“各位父老！这些伤痕，哪一道不是为守护大明？哪一滴血不是为保护你们？”

百姓们的脚步微微迟疑。周永趁机指向西方：“适才东首门缴获的密信显示，司礼监与后金合谋，妄图屠尽通州百姓！若此刻内讧，正中奸计！”他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惊起一群乌鸦，羽翼掠过残破的“大明”军旗，将阴影投在百姓脸上。

火药师见阴谋被识破，狞笑一声，手中信号弹冲天而起。刹那间，城外传来密集马蹄声，后金镶白旗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踏过护城河上的浮尸，溅起的血水染红了暮色。“放箭！”周永挥剑下令，铁山营仅剩的火铳发出零星枪响，在敌军铁甲阵前显得微不足道。

千钧一发之际，南方突然传来战鼓轰鸣。周永举目远眺，只见烟尘中“戚家军”大旗猎猎作响——是戚继光旧部星夜驰援！领军将领手持狼筅，高声怒吼：“铁山营兄弟莫慌！戚家军来也！”狼筅阵如密林般推进，将后金骑兵的攻势硬生生挡在城外。

火药师脸色骤变，从怀中掏出个黑陶罐：“既然如此，就同归于尽吧！”他将陶罐砸向地面，紫烟顿时弥漫开来。周永认出这是司礼监的“蚀骨烟”，曾在西华门让无数士兵痛苦死去。“用尿湿布！”他大喊着扯下战袍，却见恩和突然扑过来，用蒙古袍裹住陶罐：“大人快走！这烟我能忍！”

蒙古少年的嘶吼声中，周永被王铁柱强行拖走。等他们撤到安全处回头望去，只见恩和浑身溃烂，却仍死死抱住陶罐，用最后的力气将其滚入护城河。水面沸腾着紫色泡沫，恩和的身影渐渐被吞噬，只留下腰间那枚刻着狼头的银饰，在血水中泛着冷光。

“恩和！”周永的怒吼震碎了夜的寂静。他握紧尚方剑，剑身缠着的布条早己被血浸透，那是赵二狗牺牲前用的火药引信。此刻，他望着城外如蝗虫般的敌军，望着城内被煽动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悲壮的豪情：“铁山营、戚家军听令！今日我等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让阉党知道，大明的脊梁，永远不会弯！”

战鼓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北方传来。周永望去，只见关宁铁骑的旗帜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领军之人正是此前被他怀疑的吴三桂。“周将军！”吴三桂的声音穿过硝烟，“吴某人虽不才，但也知家国大义！阉党一日不除，我等誓不罢休！”他的马刀指向火药师，刀身反射的月光，照见其甲胄内衬绣着的残缺白莲——那是司礼监“净军”的隐秘标记。

三面合围之下，火药师的影子卫终于露出怯意。周永抓住时机，率领骑兵发起冲锋。混战中，他的青骓马被箭矢射中，却依然驮着主人向前狂奔。当短剑刺入火药师咽喉的瞬间，他听见对方嘶哑的低语：“王承恩在...在...”话音未落，火药师便气绝身亡，手中紧攥的玉佩坠地，露出内侧刻着的紫禁城地形图。

战斗持续到黎明，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京城的硝烟渐渐散去。周永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旁，看着百姓们自发清理战场，将阵亡士兵的遗体逐一收殓。一个小女孩抱着陶罐走到他面前，罐子里装着浑浊的井水：“将军伯伯，喝水...”周永蹲下身子，颤抖着接过陶罐，井水的苦涩中带着泥沙，却比任何琼浆都甘甜。

此时，文华殿方向传来钟声。崇祯皇帝在侍卫簇拥下走来，龙袍虽破，眼神却依然坚毅：“周卿，此次护驾有功，朕...”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朕代表大明百姓，谢你！”说着，竟要行大礼。周永慌忙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沾满血迹的石板上：“陛下！臣所求不过是百姓安居，山河无恙！”

朝阳升起，将“大明”军旗染成金色。周永望着远处重新升起炊烟的街巷，望着士兵们将缴获的后金旗帜付之一炬，心中默念：恩和、马三、赵二狗...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这天下，终究还是我们的。他握紧腰间玉佩——那是恩和留下的遗物，狼头银饰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在诉说着铁山营永不熄灭的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