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叶致远亲自安排了张秋云住院,顶楼单独的贵宾病房,专家会诊,一切都办理妥当。又托好友李月雁抽空来医院看看母亲。
傍晚,叶晚晴随叶致远一家三口登车北上。
这次平京之行,没有叶晚霞,过年期间都不曾见到,但听荣爱玲与叶晚枫的口风,叶晚霞显然是回国了的。
次日上午,火车驶进平京的站台,天气虽冷,但阳光却很灿烂。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蔚南,和昨天申海阴沉沉的天空全然不同。
虽然坐的是火车的贵宾包厢,但条件也有限,想睡好是不可能的,但叶晚晴不是一般人,即使火车一路哐当作响,她依旧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六点准时醒来,就去洗漱,这时候整节车厢都安静无声,她慢慢收拾好,化好淡妆,才回包厢,掀开窗帘一角,开始看书。
荣爱玲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再次怀疑,促成这门亲事,到底是好还是坏?她现在都有些无法肯定了。荣家是不会允许这门亲事出岔子的,但要是叶晚晴当真嫁给了陶子砚,会不会转头就把荣家给卖了?
怀着这种担忧与不确定,荣爱玲打定主意,从今天起,就要开始留意叶晚晴的一举一动。
叶致远并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他和陶总理通了电话,表示今天会到,但婉拒了陶总理派小儿子来接的美意。
事实上,陶总理也松了一口气,小儿子陶子砚并不愿意去接人,真让陶子砚自已去,只怕反惹出事情来。他亲自去,则未免太过了。
如今陶家愿意承认这示婚约,完全是因为小儿子现在像被香岛的女明星给下了降头一样,几乎成了全国人民的笑话,条件相当的人家,都要考虑一二。否则,他其实是不太乐意的。
两人约好,第二天两家人在平京最有名的云山饭店碰面。
报上包厢,穿旗袍的服务员就恭敬地领他们上楼,敲开包厢的门,陶总理一家子见到他们进门,只是笑着打招呼,但并无人起身。
叶晚晴心里便有数了,看来,陶家自诩门楣高,对叶家并不是那么看得上。可陶家夫妇却重提这桩婚约,只怕陶二公子追香岛女明星的事,不只是绯闻八卦,而是事实,甚至,之前报纸上写的,陶二公子在平京另置了爱巢,安置那位女明星,说不准都是真的。
看来自已还得感谢那位女明星,要不是因为她,陶家不重提这门亲事,说不定母亲的医药费,还没有下落呢。
想到这,叶晚晴轻轻勾起一抹浅笑,听着叶致远的介绍,挨个向陶总理一家打招呼。
陶夫人笑着不动声色打量叶晚晴,一番观察下来,别的不说,至少这位叶家姑娘的礼仪无可挑剔,说话落落大方,半点不忸怩,长的不能说明艳动人,却也是温婉有气质。
越看越满意的陶夫人终于主动招手,说:“晚晴,快过来,挨着我坐。”
坐在她身边的陶家二姑娘陶子怡笑着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一边说:“妈,果然是看见年轻漂亮的姑娘,立刻就抛弃我这个女儿了。”又问叶晚晴:“晚晴,是晚来天欲雪的晚吗?”
叶晚晴笑着点头:“对,陶二姐好诗情画意,其实我的名字没有那么美啦,只是因为我出生在傍晚,那天是个大晴天,遇上晚霞满天。”
陶子怡笑道:“晚霞满天,听着就很美。你这是假谦虚,还是真显摆啊?”
叶晚晴笑着说:“陶二姐慧眼如炬啊,被你看穿了,我这是假装谦虚的真显摆。”
陶子怡哈哈大笑:“晚晴,我喜欢你的性格。你知道吗,我之前还在担心,万一你是一个不能开玩笑的姑娘,可怎么办呢,子砚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不知道轻重,这要是一起过日子,一个闷在心里不说,一个往往得罪了人不自知,那岂不是要闷死个人。”一边指了穿骚包酒红色西服的年轻人,说:“就是我小弟,陶子砚。你们年纪相差不大,直呼名字好了。”
这摆明了给叶晚晴牵线搭桥,是帮叶晚晴。
陶子砚并没有站起身来打招呼,甚至没有动。
叶晚晴却丝毫不生气,笑着伸出手,大方叫人:“子砚哥,你好。”
陶子砚心里还生着气,他一点也不想一桩父母包办的婚姻,没想到当年在美国躲掉了,兜兜转转,回了国之后,居然父母还会重提这桩旧事。他就想不明白了,一个接受新式教育的年轻女孩子,怎么会愿意接受这样的旧式婚姻。除了是为了名为了利,他着实想不通还能是什么理由。
所以,他打心底对叶晚晴是反感的。
不过,陶子砚到底是受传统教育要求长大的,虽然心里十分反感为名为利想嫁给他的叶晚晴,但对方是女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伸手打招呼,他还是做不到完全不顾绅士风度,只好站起身手,隔着陶夫人,伸手与叶晚晴握手,扯出一个假笑:“你好,晚晴。”
荣爱玲笑着说:“看他们年轻人真有活力,真好啊。”
陶夫人笑道:“谁说不是呢。”不想话锋一转,却问:“晚晴,你去美国读书,学的什么专业呢?”
荣爱玲和叶致远听得心惊胆颤,脸色都变了,不想叶晚晴却没有藏着掖着,更没有撒谎,坦率真诚地说:“陶姨,您弄错了,去美国留学的是我妹妹叶晚霞。”
荣爱玲和叶致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荣爱玲正想打圆场,却听叶晚晴说:“当初晚霞去美国,子砚哥转头就去了英国,父亲与荣姨以为子砚哥不喜欢晚霞,所以这次来平京,便带了我来。”
理由充分,便是陶家,也不好明着挑刺。
叶致远暗赞,看来长女出来做事几年,还是稳重可靠的。
陶夫人点了点头,说:“你倒是诚实坦荡,不怕我们生气,也不怕露怯。”
叶晚晴笑道:“这种事情,总不能撒谎呀。再说,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啊。即使我现在不说,过后父亲也会和陶伯伯说明的。”
陶夫人这才笑了。其实刚才她是明知故问的,叶晚晴没有撒谎,第一关在她这里就通过了。
她一笑,僵着的气氛这才轻松下来。
叶晚晴:“我没有出国,也没有读大学。那年正好有一个去贸易商行做文书兼翻译的机会,便想试一试,先实践一番,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当然还是希望能进一步深造。”
荣爱玲赶紧打圆场,说:“是啊。晚晴读书成绩可好了,当时可是以高分考上申海大学的,她父亲和申海大学的校长也打了招呼,帮她保留了学籍。要想复学,随时都可以。”
陶夫人点头,又问:“工作之后,觉得怎么样?”
叶晚晴笑道:“还行。没那么容易,但也没那么难。不过我的英文水平比学校时提升了不少,如今开口说英文,也不会结结巴巴了。只不过钱比我想的还难挣,在商行工作一个月,月薪也只得二十大洋。要在租界里租一套像样的房子,都困难。”
陶子砚不相信,果断用英文发问,宴面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整个包厢,静得几乎可怕。
陶总理看着小儿子,十分不赞同地皱起眉来。
不想叶晚晴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笑着用英文噼里啪啦地回答了一长串。
陶总理当年蛰伏期,也和妻子避开国内纷争,周游欧洲,去英国住过两年,夫妇二人英文都说的不错,听了叶晚晴的回答,夫妇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陶夫人率先鼓了掌:“晚晴的英文,说的很地道啊,发音比我这个在伦敦住过两年的人都好。”
陶子砚心里虽不太服气,但也知道不能再挑事了。否则,就是打他父母的脸了。
陶子怡打趣:“看来社会实践还是很有用的,不然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是很难理解,二十大洋居然够乡下人家过一年。我现在在政府的外交部做事,要是你有兴趣,将来可以来外交部,我可以带你。”
叶晚晴笑着答应:“好啊,那就先谢谢陶二姐了。如果真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努力的。”
叶致远提着的心又安稳落下来,笑着对陶总理说:“他们年轻人,果然说起话来,很快就熟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