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许安虞身份的这一刻,许念意也说不清自已什么心情。
是失望,还是庆幸?
然而也不等她想明白,过山车已经启动了。
随着风声刮进她耳朵里的,还有许安虞几乎破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停下,我命令你们马上给我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我要下去,阮三你给我滚上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她叫着,手胡乱挥,用力抓紧了许念意的手臂。
许念意:“……”
这么怕还逞什么英雄?
然而许安虞虽然性格古怪,却的确是个十分逞强不服输的人。
抖着腿白着脸下了过山车,在许念意问她要不要认输的时候,她用力冷哼,抓着阮云珩的手臂就去了大摆锤那边,“我许安虞的人生,没有认输两个字!更不可能输给你!”
接着,跳楼机、摩天环车、海盗船、云霄飞车、激流勇进……
阮云珩和谢厌闻就站在下面,神色各自古怪的看着两个女生在高空起伏尖叫。
直到两人玩儿完最后一个刺激项目激流勇进下来,阮云珩看着满头满脸都已经湿透的许安虞,眼角抽抽。
按照这人的洁癖程度,今天不得又搓脱几层皮?
他也是不明白了,她这是跟许念意较什么劲儿,真那么喜欢谢厌闻啊?
阮云珩赶紧把刚去买来的毛巾给她递过去,“你擦擦……”
许安虞没动,整个人像是傻了。
阮云珩看着她惨白毫无人色的脸,莫名有些慌,“怎么了?”
许安虞眼珠子动了动,轻声:“我好脏。”
阮云珩:“?”
许安虞一张脸都抽动起来,眼神也慢慢变得毫无焦距,整个人处于狂躁边缘,僵硬的手朝自已头上脸上用力搓去,“我好难受,我现在好脏……”
阮云珩被她这状态吓到了,赶紧道:“不是不是,不脏,那水很干净的,我买了毛巾你擦擦……”
“啊——”
许安虞忽然尖叫出声,抱着头蹲了下去,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不断重复三个字:“我好脏,我好脏……”
她的状态把其他游客都吓到了,都躲得远远的。
谢厌闻本来也正拿着毛巾,见许念意一样浑身湿透了下来,他抿紧唇过去,把她身上那破雨衣扯下来,将毛巾兜头罩在了她脑袋上,力道有些大的揉搓几下,冷冰冰的哼:“玩儿够了,好玩儿吗?”
许念意乖乖站着任由他搓弄。
此刻的她浑身湿漉漉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脑袋被毛巾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莹白漂亮的脸。
她声音有些哑,却格外轻快,眼底带笑的望着他说:“好玩的,阿闻,我好久没有玩得这么痛快了。”
虽然许安虞一直在她旁边破音尖叫,可后来她也跟着叫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爽。
就好像,几十年的痛苦都发泄出去了。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太晚了,她真的想再玩儿一次。
谢厌闻目光轻动,见她眼睛里都染上星光的灿烂模样,替她擦头发的力道就不由自主温柔了些,语气却还是不那么好,“我也可以陪你玩儿的。”
可她拒绝了。
她就是不想给现在他表白而已。
谢厌闻心里闷闷的。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了解她嘴里说的那三十年后,越是不愿意承认自已就是那个四十几岁的不孕不育出轨老男人。
他努力要将自已和那个人切割开来。
可许念意爱那个人超过爱他。
又或者说,如果不是那个人,许念意根本不会爱他。
这让谢厌闻有些难受。
许念意眨了下眼,正想说话,就听到了许安虞的尖叫。
她和谢厌闻都看了过去,看到阮云珩低下身姿态慌乱而焦急的安抚着许安虞:“真的不脏的,那水特别干净,你放心吧……”
许安虞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了,崩溃的尖叫着说着自已好脏的话。
阮云珩也顾不得其他了,“这样,我现在带你回去,你好好洗个澡,洗完就干净了,好不好?”
他把紧绷着缩成一团的许安虞抱了起来。
眼看着他要带许安虞离开,许念意忙上前,“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看不出她心理疾病很严重吗,发作起来可能会死人的!”
阮云珩显然很着急,说完又忍不住冷声:“我就不该陪着你们闹!”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格外着急。
许念意怔愣在原地。
谢厌闻蹙眉,阮云珩刚才那句语气的确不太好,可依着他对阮云珩的了解,那也不是在凶许念意,而是在责怪他自已。
不过他担心许念意多想,摸摸她头发低声哄她,“没事,他就是太担心许安虞了,并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我知道……”
许念意点点头。
然后,她看到许安虞从阮云珩肩膀处抬眸看过来的眼神。
许安虞对她挑了下眉,眼底带着挑衅。
许念意轻蹙眉。
所以许安虞没有发病,她就是在挑衅她?
用阮云珩挑衅她?
难道,许安虞喜欢的人其实也是阮云珩?
许念意脑子有些乱,许安虞看了她那一眼后就收回目光重新把头埋进了阮云珩的肩膀。
许念意也收回目光,轻声说,“可是许安虞不是我妈妈啊?”
她转头望向谢厌闻,眼底茫然:“他如果喜欢许安虞,那我妈妈怎么办?”
开始以为许安虞是她妈妈,担心阮云珩和许安虞不是真爱,现在许安虞可能不是她妈妈了,却发现这两人其实对对方有感情。
那她妈妈呢?
她的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闻皱眉,“DNA结果还没出来,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因为她没死啊。”
许念意把自已刚才想到的事儿告诉他,然后很迷茫的问他,“如果她是我妈妈的话,那她没死,她为什么不要我?”
她当初还不止一次的见到过许安虞,或者说许姝。
许姝对她也从来不冷不热,客客气气。
她在许姝眼中,分明就是一个需要打好关系,用来讨好谢厌闻的人或者说工具。
所以她不可能是她妈妈。
谢厌闻也没料到这事儿发展是这样。
他沉默了两秒:“你知道,幼儿园的时候,阮云珩是给谁送的巧克力吗?”
许念意咬咬唇:“你不会想说,是许安虞吧?”
谢厌闻叹气:“我也是刚才知道,刚才你们在上面的时候,阮云珩跟我说的。”
那时候他们两人就在下面看着在上面疯玩的两个女孩儿,神色都很古怪。
好一会儿,阮云珩才莫名开口:“谢甜甜,你知道当初送你巧克力的是谁吗?”
谢厌闻目光微动,问了和许念意一样的话:“你不会想说,是许安虞吧?”
阮云珩笑笑:“她以前其实挺可爱的,也没病。”
顿了顿,又揉了把头发语气莫名:“我其实也好久,没看到她这么正常的一面了,看来她跟意意在一起,还挺开心的。”
对话虽然简单,却已经很明显。
所以说,阮云珩其实就是喜欢许安虞的。
只是因为很多事儿,又或许因为许安虞后来性格的变化,所以他把那种感情压制住了。
许念意低垂眸,说不出的难受起来。
谢厌闻见不得她这样。
明明前几分钟,他的宝贝儿还开心得像是得了这世上最甜的糖果。
“这件事我们等明天报告出来了再说,现在暂时别胡思乱想,嗯?”
他抱了抱她,揉揉她还的头发,“你去换衣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头发吹干,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许念意双手环过他腰,抱着他不松手,脑袋埋在他颈窝,委屈巴巴的说:“反正我不想要她做妈妈。”
谢厌闻弯唇,下巴在她湿发上了下,无奈低哄:“乖乖,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说,我不想要谁做我的爸爸不想要谁做我的妈妈。”
他抬眸望向天边夕阳,最后几缕阳光也快要隐到云层后。
“可事实上,遇到什么样的父母,我们从来没有选择。”
许念意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心里还是闷闷的。
她从小就没有妈妈,他们也从来不告诉她她妈妈是谁,妈妈对于她而言,一直就只存在想象中。
好不容易能见到,她当然也希望她的妈妈和爸爸是相爱的,她也希望自已是带着爱出生的。
其实也不是真的不能接受许安虞,可如果许安虞不是她妈妈,阮云珩又喜欢许安虞,那她妈妈就成了多余的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谢厌闻想了想,又柔声轻哄她:“不过,不管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你还有我。”
他把埋在肩上的脑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让她同自已对视,“我是念念可以选择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念念只要坚定的选择我,就行了。”
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映着的全是温柔和坚定,他低头亲亲她额头。
“我就能给念念,全世界。”
许念意眼睫轻闪,眼圈隐隐发红,她低声问他,“你不生气了?”
谢厌闻挑眉:“气啊。”
随后他叹了声,用鼻尖碰碰她的,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不过现在念念不开心,我就暂时委屈委屈自已,等念念开心的时候再继续气好了。”
许念意唇角轻抿了抿,扬起脸在他下巴亲了一下,眉眼轻弯,“那好吧,那等我心情好了,阿闻继续气的时候,我再来哄阿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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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珩刚把许安虞抱上观光车让她坐好,许安虞就抬头看向他,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发病的样子。
在阮云珩疑惑的目光中,她轻轻勾唇,“你不是说,我跟你妹妹决斗,你帮你妹妹吗?”
“?”
阮云珩懵了下,“你没事儿啊?”
“有事儿啊。”
许安虞拿出包里的消毒湿巾仔仔细细擦自已的手和脸,一边轻飘飘说:“我真的觉得自已很脏。”
不过很奇怪,就和昨天晚上在鬼屋时一样,她明明当时很崩溃了,可跳到他身上让他抱着后,好像又没那么难受了。
刚才也是。
他抱她起来时,她觉得自已鼻息间全是他身上薄荷的味道,好像就没难受了。
这样想着,许安虞擦手的动作停下,侧身朝坐在身边的阮云珩靠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轻嗅了嗅。
明明是很普通的薄荷味儿,他的味道怎么就这么好闻?
她这动作倒是吓得阮云珩忙朝旁边退,“你干嘛?”
干嘛一副痴汉模样?
可怕!
许安虞目光轻抬,在阮云珩脸上扫了扫,忽然勾唇:“阮云珩,你喜欢我啊?”
“?”
阮云珩大惊失色:“我喜欢……我他妈怎么可能喜欢……”
许安虞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目光动也不动,眼底笑意却明显,是讽刺的笑。
对上她那眼神,阮云珩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观光车停下,许安虞才又懒洋洋朝阮云珩伸出手,宛如命令的语气:“抱我下车。”
“……”
阮云珩咬咬牙,转身自已跳了下去。
谁他妈爱抱谁抱!
老子不抱,老子绝对不可能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