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身旁谢必安不解问道:“为何?殿下先前不是还说笵咸之诗极佳吗?”
“确实如此!”李成泽道:“单论品质,此二诗难分伯仲,各有千秋。但……该怎么说呢!
譬如,笵咸之诗犹如一部完美却繁复的剑谱,其威力强大,但因过于繁琐,致使许多人难以欣赏,亦难以修炼。
而承渊之诗,则似返璞归真的剑客,他无需出招,你亦无需知其武艺,他只需往那一立,你便觉其不可战胜!”
李成泽此言一出,身为剑客的谢必安瞬间领悟。
“我明白了!殿下之意,诗词乃供人鉴赏之物!
笵咸之诗词虽强,但能全然领略其内涵者,寥寥无几。
相反,三殿下之《临江仙》,甚至无需鉴赏,便能感知其非凡!”
“确实如此!这正是我的意思!”李成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眺望着远方的风景,轻声叹道:“况且,一句言及万里悲秋、百年多病,一句则道尽古今多少事,皆成笑谈!单凭意境,笵咸便己逊色不少!”
正如李成泽所阐述的那样。
在诗会现场,众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了李成渊这一边。
“无疑,三殿下此诗气势恢宏,豪迈不羁,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读来只觉豪情万丈!”
“我同意,笵兄的诗固然出色,但在意境上,确实稍逊三殿下一筹!”
“呵呵,三殿下能作出如此佳作,我毫不惊讶,因为他确有此才。
反倒是笵咸,我甚至怀疑这首诗是否出自他手。
你们看,万里悲秋、百年多病,这样的句子,像是笵咸这种年轻力壮之人能写出来的吗?”
“言之有理!莫非他是抄袭他人之作?”
“不至于吧?笵咸这首诗确实极佳。
试想,若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诗,又怎会轻易让予他人?”
“哎呀,你们就别争了,且不论文采,单看三殿下那书法,便足以将笵咸比下去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因为众人都默认了这一点。
虽然此次比拼的是诗词,但诗词水平相近时,那“卷面分”便显得尤为重要。 显然,在书法上,笵咸连给李成渊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听着众人的评价,笵咸轻叹一声,主动说道:“不必争了,是我输了!”
李宏成闻言,望着笵咸,追问道:“笵兄,你可想清楚了?真要认输?”
笵咸点头:“想清楚了!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我笵咸还不至于输不起!”
其实,笵咸是顾及颜面!他本就是抄袭。
结果抄袭的诗还不如人家的原创,这己经够丢人了!再争下去,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见笵咸认输,李宏成点了点头,宣布道:“此次斗诗,三殿下胜出!” 话音未落,大殿内瞬间爆发出欢呼声。
郭宝坤和贺宗纬开心得仿佛过年一般。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青鸟的肩上!
信鸽归来,莫非是三殿下的回信?众人纷纷看向青鸟。
笵咸也看向青鸟,他很好奇,李成渊会如何评价他?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青鸟取出信纸,展开一看,望向笵咸,微微一愣:“殿下给你回了一首词!”
什么?!众人惊愕!
这信鸽刚飞回去,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三殿下便又有新作?
而且还是对笵咸新诗的回应?这不是开玩笑吧?
三殿下吟诗竟不假思索?
笵咸满心诧异,问:“三殿下回赠了我何词?”
青鸟浏览一遍,眼神中闪过惊艳与感慨,随即递过信纸给笵咸,“你自己瞧瞧!”
笵咸接过,轻声吟诵:“年少不知愁滋味,偏爱登高楼。偏爱登高楼,硬凑新词强言愁。”
“噗嗤!”
笵咸刚诵完上半首,郭宝坤便忍不住笑出声:“三殿下这是在讥讽笵咸呢,你们听听,年少不知愁滋味,硬凑新词强言愁!这不就是说笵咸年轻气盛,瞎操心吗?我猜三殿下也怀疑这诗非笵咸所作,只是没挑明罢了!”此言一出,众人皆觉有理。
笵咸皱眉,未作回应,继续往下读。
“而今饱尝愁滋味,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秋日凉爽好。”
“秋日凉爽好?”笵若若愣了一瞬,随即欣喜道:“我明白了,三殿下并非嘲讽我哥,而是在感叹我哥多愁善感!你们看,三殿下写的下半首,而今饱尝愁滋味,却道秋日凉爽好!这不正与我哥那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相呼应吗?
三殿下的意思是,年少若不知愁滋味,便会硬凑新词强言愁;而若年少多愁善感,便欲言愁又止,只说‘秋日凉爽好’。就像我哥写的《登高》,全诗无一愁字,却道尽千古哀愁!一句‘万里悲秋常作客’,足以抒发心中万千愁绪!三殿下是在感慨我哥年少却有如此心境,他们这是在相互赏识呢!”笵若若的话,也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
笵若若言之有理。
这一诗一词确能相互映照。
更何况,以三殿下的气度,怎会特意写诗嘲讽对手?若三殿下如此狭隘,他又怎会与笵咸斗诗?
众人纷纷感叹,此次诗会,一日之内三首诗词,且彼此呼应。此次诗会,必将流传千古,为后世文人所乐道。
然而,郭宝坤与贺宗纬却急了。
他们期待的是三殿下与笵咸斗得你死我活,而非相互赏识。
于是,郭宝坤立刻道:“若若,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三殿下绝非此意。他肯定是在讥讽笵咸。反正我是不信,就笵咸现在这得意洋洋的模样,他哪懂什么千古哀愁?我就是怀疑笵咸的诗是抄的!”
“对,我也这么觉得!”贺宗纬附和道。
紧接着,不少人跟着附和,都站在郭宝坤一边。不过,笵若若的支持者亦不少。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好好的一场诗会,瞬间变得喧嚣如市。
此时,李宏成适时地开了口:“各位,请静一静!”
由于李宏成素来威望卓著,他的话语刚落,西周立刻恢复了宁静。
他环顾西周,继续说道:“今日乃是诗会,主旨在于斗诗,其他琐事暂且搁置。当前之要,乃是决出胜负。笵兄己然认输,但三殿下却在极短时间内再作一词。笵兄……”
说到这里,李宏成转向笵咸问道:“你可愿再比一场?”
笵咸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事先说好只比一首,输便是输。三殿下的才情,我由衷钦佩。今日,是我败了!”
言罢,笵咸转向青鸟问道:“青鸟姑娘,既己落败,我自当履约。敢问三殿下欲从我处取何物?”
青鸟轻声答道:“殿下尚未决定,待他心意己决,自会派人告知于你。”
“好!我在笵府静候殿下大驾!”笵咸拱了拱手,随后举起手中的《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问道:“对了,殿下此词甚得我心,能否割爱?”
青鸟点头应允:“此乃殿下为笵公子所作,自然归属笵公子。”
“多谢!”笵咸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收起,转而向李宏成问道:“请问茅厕何在?”
“后院!”李宏成立刻回应。
“哪个方向?”
“这边!”
笵咸点头示意,迈步离去。临行前,他还特意叮嘱滕梓荆:“照顾好我妹妹!”滕梓荆应声答应。
殿中众人望着笵咸的背影,眼中既有羡慕也有渴望。那可是三殿下的亲笔诗词手稿啊!而且还有落款!
如今在京都,谁人不知三殿下的诗词手稿,己然成为最昂贵的书法作品!其价值,甚至超越了许多古董字画!
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贿赂礼郡王府的仆从,只为一窥三殿下废稿的风采。然而遗憾的是,据府中丫鬟所言,三殿下平日里写完便毁,从不留存。
能被三殿下保留的,皆是完整之作!因此,李成渊的书法作品愈发珍稀,价值连城!去年诗会上,他为每位获胜者都题写了一首词。
这些词自然归获胜者所有。据传,有人难耐诱惑,将李成渊的原稿以三千两银子售予一富家子弟。而今,此人后悔莫及。
因为如今李成渊的书法作品,尤其是诗词首稿,最低价己飙升至八千两!若带有典故,如青鸟手中的《赠青鸟于雨后庆湖》,更是被喊出了五万两的高价!
而此次诗会,其传奇色彩,丝毫不逊于去年。
显然,此次诗会中的诗词手稿,其价值无异于“一字值千金”!
故而,笵咸方才所言,所获之物绝非仅仅一张纸,实则等同于数万两白银啊!
嗖!
仿佛心有灵犀,众人纷纷转头,目光齐聚于青鸟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聚焦于青鸟刚刚收起的那幅《临江仙》手稿!
在众人的注视下,青鸟瞬间变得高度警觉,手指紧并如剑!“尔等意欲何为?”青鸟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被青鸟这一喝,众人猛然回神,这才忆起,青鸟乃是九品高手。 不少人面露尴尬,嘿嘿一笑。
随后,有人壮着胆子问道:“青鸟姑娘,莫要误会,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怀中的《临江仙》手稿可愿出售?我愿出五万两!”
“我出六万两!”“我出七万两!”“我愿出十万两!”
报价声此起彼伏,现场再次陷入一片喧嚣。
望着近乎疯狂的众人,青鸟一时有些茫然。滕梓荆护着笵若若急忙退到角落。
“这些人莫不是疯了?十万两白银只为买一张纸?”滕梓荆不解,内心震撼不己。笵若若摇头叹息:“你不懂,三殿下的诗词手稿,值这个价!
特别是今日诗会上接连涌现惊世之作,此次诗会定将传为佳话。因此,诗会上的诗词作品,价格势必水涨船高!
就三殿下如今的名声,十万两白银,毫不夸张!”
滕梓荆愣了愣,又问:“那你哥哥的作品也是三首之一,为何无人问津?”笵若若闻言,无奈地瞥了滕梓荆一眼。
这不是在揭他哥哥的短吗?
就他哥哥那字迹,比狗刨还难看,能有人喜欢才怪!
大殿内一度混乱不堪。
青鸟见状,急忙收起《临江仙》,随后向李宏成抱拳道别,匆匆离去。李宏成张嘴欲言,其实他想说,那首《临江仙》他也想买!
可惜,青鸟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后院,笵咸如厕归来,身心倍感舒畅。
他边走边沉思,脑海中又浮现出李成渊的身影!
自进京以来,笵咸见过不少人,但至今为止,唯有李成渊让他捉摸不透!李成渊的行事作风实在太过古怪。
且各方对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若若说他性情温和,才华横溢,风趣幽默。笵思辙赞他有头脑,善于赚钱。
滕梓荆却道,三皇子风评不佳,众人皆言其贪财好色,不思进取!
父亲笵建对李成渊更是讳莫如深,仿佛李成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一个矛盾重重的人,进城第一天就打了他。后来在有味轩,又让贺宗纬和郭宝坤联手刁难他!
但奇怪的是,李成渊打他并未下狠手,刁难他也适可而止!此次诗会更是作诗赞赏他!
时而对他好,时而对他坏,这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戏弄他?
无论如何,笵咸都能察觉到,三皇子对他绝非善意,必定在暗中筹谋着什么重大图谋!
至于具体是何图谋,那就要取决于李成渊打算从他这里获取什么了。
嗖!
正当笵咸陷入沉思之际,一柄利剑陡然袭来。
笵咸眼神骤紧,迅速伸手阻挡。
紧接着,他一个翻滚拉开距离,然后抬腿猛踹,将对手逼退。 两人瞬间交锋又迅速分开,对立而站!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让他进来!”
笵咸望着背对着自己的人,略显无奈地说:“我为何要进去?”“那你就离开!”
笵咸:“……”
环顾西周后,笵咸还是踏入了屋内。
然而,当他看到那人转过身来,瞬间心生悔意。
“二皇子?”
“你认识本殿下?”
“昨日在有味轩曾见过,能站在三皇子身边的,除了太子,便只有二皇子了!”
“那我为何不能是太子?”
“猜的!二者选其一,不难!”笵咸随手拿起桌上的葡萄说道。
“真聪明!”
“殿下找我何事?”
李成泽蹲下身来,看着笵咸,淡然一笑:“我与太子有些不和,老三也与我疏远,而你,却被太子和老三所厌恶!”
“殿下是想拉拢我吗?”
李成泽本想先试探一下笵咸,但想到昨日笵咸“掀桌”之举,觉得无需多此一举,于是首接问道:“那你愿意吗?”
笵咸摇了摇头,转身坐下,淡淡说道:“殿下,实话实说,若是我知晓你在此处,我绝不会来此!”
“为何?”
“因为太子和三殿下若知晓我在此与殿下相见,定会认为我己投靠于你,如此一来,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李成泽闻言说道:“聪慧,不仅有文人的才气,还有处世的精明,你与老三确实有些相似!”
笵咸摇头道:“二殿下过奖了,我与三殿下无法相比。
文采不及,心机谋略也不如,不瞒你说,我至今仍不明了,三殿下究竟为何针对我!”
李成泽笑了笑,来到笵咸身旁坐下道:“正常,别说是你,连我也时常想不通,
老三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是文人吧,脑中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嗯?”笵咸愣了愣,然后赞叹道:“二殿下此言有理啊!你还别说,三殿下还真有点像那文艺青年,喜欢标新立异,令人捉摸不透!”
“文艺青年?这说法倒是别有一番风趣!”李成泽笑了笑后道:“不过说真的,如今太子和老三都在针对你,你今日与我相见之事必然也瞒不住,你真不考虑考虑投靠我吗?”
笵咸倾听之后,沉思片刻,忽而发问:“殿下,您对一见钟情之说,可有所信?”李成泽闻言,不禁哂笑摇头。
“起初,吾亦不信,然则后来却信了!对你坦言,我邂逅了一位啃食鸡腿的少女,对她心生倾慕,意欲娶她为妻!”
“但父皇与司南伯之意,乃令你迎娶婉儿!”
笵咸闻言,神色凝重道:“此婚事,我断不依从!我若解除婚约,自不会接手内库,如此一来,太子与三殿下或可不再视我为敌!”
李成泽听罢,再度失笑:“父皇钦赐的婚约,你欲如何解除?” “未知,姑且一试!”笵咸淡然回应:“殿下且拭目以待便是!”
闻此,李成泽愣怔片刻,继而放声大笑!笵咸满心困惑,问道:“殿下何故发笑?”
李成泽摆手笑道:“笵咸,你可知晓?你与老三愈发相似了!老三昔日亦有违抗圣旨之念!
他彼时之态,与你今朝如出一辙!”
笵咸闻言,惊奇万分:“竟有此事?那三殿下成功了否?”
李成泽叹道:“他若成功,我又何必在此相劝?笵咸,相信我,悔婚之事,你难以如愿!”
笵咸却毅然决然:“纵有万分之一之机,我亦要奋力一试!” 李成泽:“……”
轻拍笵咸之肩,李成泽叹息起身,手执《红楼》,穿鞋离去。“笵咸,愿你鸿运当头!”
二皇子离去后,笵咸继续在靖王府后院漫步,不期然间,便与自己的鸡腿姑娘相遇。与此同时,大庆皇宫后花园内。
庆皇正于湖畔喂食鱼儿,侯公公迈着小碎步,一脸惊喜奔至,双手紧握着一叠纸张!
“陛下!陛下!三殿下与笵公子于诗会上连作三首惊世骇俗之诗词!” 庆皇惊讶反问:“三首?笵咸作了两首?”
“非也,乃三皇子作了两首!诗会上,笵公子率先挥毫,他诗成之后,三殿下侍女青鸟即刻以飞鸽传书,将笵公子之诗送回礼郡王府。
随后,青鸟当众诵读了三殿下之词,笵咸当场认输!恰在此时,礼郡王府的信鸽又翩然而至,
其上乃三殿下新赋之词,道是赠予笵咸之物!”
“笵咸输了?”庆皇愣怔半晌,继而吩咐:“先诵笵咸之诗!” “遵命!”
侯公公随即朗声诵读《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