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冰握着众生鼎残片的手突然一颤,鼎芯传来的炁息中竟混着太阿掌门剑诀的威严。她转头看向少年,后者正蹲在剑宫遗址的瓦砾堆前,用指尖在碎砖上刻着与众生鼎相同的百业纹路——那是只有历代掌门才能完整绘制的「鼎炉核心阵图」,而他的手法熟稔得仿佛曾在百年间无数次修补过这座废墟。
「你……究竟是谁?」她按住少年即将画完最后一道梭纹的手,触到他掌心薄茧下隐约的云雷纹——那是太阿掌门独有的本命剑印。少年抬头时,眼中闪过与众生鼎鼎心相同的鎏金微光,嘴角还沾着未擦的灶糖碎屑,却偏偏说出让人心惊的话:「三师姐可记得,戊申年冬至前夜,我在膳房偷藏的半块锅巴?」
这个只有太阿弟子才知道的细节如惊雷劈开记忆。陈砚冰猛然想起,当年血祭前失踪的小师弟,正是总跟在阿蛮身后偷学庖丁剑诀的「小鼎」——掌门为测试众生鼎灵性,用自己三分魂魄炼化的守鼎人。而眼前少年此刻掏出的完整竹叶铜钱,正反面分别刻着「太阿」与「众生」,正是当年掌门佩剑的剑首纹饰。
「百年前血祭时,师父将我分化成七十二片生魂碎片,藏在凡兵与匠人之间,」少年指尖抚过剑宫基石上的庖厨纹,砖面突然浮现出当年掌门与七十二弟子共铸众生鼎的画面,「每一世我都要在人间轮转,首到掌勺人集齐百业剑意,让鼎炉重燃。」他望向陈砚冰剑穗上的灶君火灵,目光温柔如旧:「你胸口的火灵,本就是众生鼎吞吐的人间烟火所化,而我……是鼎炉的引火柴。」
远处传来铁器碰撞声,老周带着二十三名铁匠正用「锻铁剑意」重铸剑宫门楣。他们锤下的每道火星都自动融入门额的云雷纹,而门楣中央预留的凹槽,恰好能嵌进少年手中的竹叶铜钱。当第一缕晨光落在铜钱上时,整座剑宫遗址的断壁残垣突然发出共鸣,膳房、剑冢、藏经阁的方位各自亮起对应行业的剑意图腾:庖厨区腾起饭香剑雾,剑冢处悬浮着由凡兵生魂凝成的炊具剑阵,藏经阁顶的《太阿问道图》真容毕现,三百六十行匠人虚影在云端持械而立。
「百业剑盟的首道剑令——修复太阿!」陈砚冰振臂高呼,小蝶带着织娘们用经纬剑意编织屋瓦,每片琉璃瓦上都绣着护宅符纹;阿巧领着农夫们以犁田剑势平整地基,翻出的泥土中竟长出能自行抵御妖风的剑穗稻;少年则站在众生鼎残片前,将竹叶铜钱按进鼎心,化作七十二道流光注入匠人手中的工具——老周的铁锤燃起灶心土之火,小蝶的银梭缠上生魂丝线,就连听涛居新制的竹勺,都在柄端刻上了守鼎人的云雷纹。
然而当众人修复到剑冢地宫时,井底突然涌出带着肉瘤纹路的黑雾——魔宗残余势力顺着血祭阵的裂痕潜入,试图夺取众生鼎残片。为首的魔修长老手持融合了百邪血祭术的「伪鼎炉」,炉中燃烧的竟是匠人刚刚觉醒的本命剑意。
「小鼎,守鼎阵!」陈砚冰本能地喊出少年的本名,话音未落,少年己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剑宫地基。整座遗址的百业图腾同时亮起,他的声音从每块砖石中传来:「三师姐,用众生鼎残片引动匠人共鸣——当年师父在每片瓦当、每块砖砾里都刻下了守鼎剑诀!」
老周率先领悟,铁锤砸向地面的瞬间,整座剑宫的地砖竟组成巨大的锻铁阵图,火星顺着纹路汇聚成剑,将魔修的伪鼎炉烧出裂痕;阿巧的犁耙划出田垄,田间突然生长出由剑意凝成的青禾卫兵,每株稻穗都能自动斩落血咒;最妙的是小蝶,她织就的护宅符纹此刻化作剑宫的「锦衣护盾」,任魔焰如何灼烧,琉璃瓦上的绣纹始终闪耀着匠人初心的微光。
陈砚冰趁机将众生鼎残片按在剑冢中央的青铜鼎旧址,残片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映出当年七十二弟子的生魂正站在光芒中微笑。少年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清晰,他不再是跑堂小子,而是身着太阿掌门服饰的青年,手中托着完整的众生鼎:「三师姐,当年师父用我们的生魂封鼎,不是血祭,是让每个匠人都成为鼎炉的一部分——就像现在这样。」
当最后一名魔修被「百业归宗剑」斩落时,剑宫遗址的修复也宣告完成。新铸的门楣上,竹叶铜钱与众生鼎纹浑然一体,门额篆刻的不再是「太阿剑宫」,而是「百业鼎炉」。老周等人将各自的工具郑重地挂在门廊下,每件工具旁都刻着它们在剑招中的名字:「锻铁·星火」「耕织·经纬」「庖厨·烟火」……
暮色中,少年恢复成跑堂小子的模样,袖口依然藏着半枚竹叶铜钱。他指着门廊下阿蛮的菜勺虚影,笑道:「以后再有妖邪来犯,咱们就用葱花炝锅的气势挥剑,用文火慢炖的耐心守阵——这才是太阿剑宫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陈砚冰摸着剑穗上新生的七十二道纹路,忽然明白众生鼎的真正奥秘:它从未被封印,也无需修复,因为它早己融入每个匠人的举手投足间。当青蚨镇的第一盏糖霜灯笼亮起时,她看见千万点剑意微光在九州大地上次第闪烁——那是百业剑盟的匠人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练剑,用铁锤、犁耙、银梭书写着新的剑典。
而少年蹲在新砌的灶台前,用柴火在灶心土上画着守鼎阵图,火光映出他眼底的万千流光。这一次,陈砚冰不再追问他的身份——无论是小师弟、跑堂小子,还是守鼎人,他始终是那个在人间烟火中守护着众生鼎的、最平凡也最特别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