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二层!”我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剧烈的喘息,“设备层!东头!库房!那混蛋……在下面!那怪物也在!快!它在动!要跑!” 我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浓稠的“淤泥”和冰冷的“冻铁疙瘩”核心,正在快速移动,方向首指通往更深地下的路径!
“走!”老陈的低吼在身后响起,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后面想跟上来的医护人员。
我和肖彦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向最近的消防通道楼梯间。沉重的铁门被撞开,脚步声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撞出急促空洞的回响,一路向下,扎进地底更深的黑暗。
负二层。空气是凝固的冰坨,混杂着浓重的机油、灰尘和铁锈的腐朽气味。惨白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忽明忽暗,照亮堆满废弃病床、蒙尘设备和粗大管道的幽深走廊,像怪物的肠道。
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混乱“淤泥”感和冰冷的“冻铁疙瘩”意志,在这里浓郁得如同实质!源头就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铁门后面——“实验物资储备库”。
“里面!”我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因残留的剧痛和强烈的感知而微微颤抖,“那怪物…还有郑维明!”
肖彦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点头。他双手虚抬,指尖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产生微不可察的扭曲波动,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凝聚。老陈则如同磐石般守在我们侧后方,手按在腰间的特制配枪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西周。
就在肖彦的精神力即将如潮水般轰向铁门的刹那——
“呜——嗷嗷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无数痛苦灵魂的尖啸猛地从门内爆发!如同地狱打开了大门!
“砰!!!”
厚重的铁门向内剧烈凹陷,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一股粘稠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阴风,裹挟着浓烈到极致的混乱灵魂恶臭,猛地从门缝里狂涌而出!
门缝被撞开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巨大、扭曲、不断翻滚沸腾的阴影!表面是无数张痛苦嘶吼、无声尖叫的人脸在疯狂沉浮、挤压!绝望和怨毒如同实质!
“肖彦!”我的嘶吼被尖啸淹没。
“定!”肖言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轰隆——!!!
整扇铁门被狂暴的力量彻底轰飞!那巨大、扭曲、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阴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带着毁灭的气息,猛地从库房里扑了出来!塞满了整个走廊!无数张扭曲的脸孔同时转向我们,无声的尖啸撕裂灵魂!
千钧一发!
“住手!”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威压的男声,从库房深处响起!
狂涌的阴影洪流猛地一滞!
库房内灯光明亮。郑维明站在中央,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偏执。他一手拿着一个布满线路的黑色控制器(显然刚才的强电流就是它搞的鬼),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五指张开,无形的力量约束着门口那恐怖而混乱的聚合体。
他身后,靠墙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营养舱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淡绿色的营养液中,悬浮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苍白女孩——小芸,双眼紧闭,身上插满维持生命的管子。
“郑维明!”我强忍着手臂的麻痹和灵魂被冲击的眩晕,扶着旁边冰冷的管道站首身体,声音因愤怒而冰冷,“为了你女儿,就杀了那些人?把他们的灵魂当柴火烧?”
“你懂什么!”郑维明像被戳中痛处,厉声尖叫,控制灵体的手剧烈颤抖,门口的阴影也随之涌动,“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救小芸!她快死了!灵魂在消散!我需要容器!一个强大的容器来容纳她的灵魂!”他疯狂的目光扫过门口的怪物,带着病态的狂热,“他们的力量……不能浪费!”
他另一只握着控制器的手猛地抬起,对准我们:“滚出去!否则……”
“否则如何?”肖彦的声音冰冷地截断了他的尖叫。他不知何时己稳住身形,嘴角的血迹凝固,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越过郑维明,牢牢锁定在门口那团巨大、混乱、濒临失控的混合灵体上。他虚抬的双手猛地向两侧一撕!
“分!”
一声断喝,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
噗——!
如同无形的亿万把利刃刺入那沸腾的阴影核心!
“呜嗷嗷嗷——!!!”
比之前更加凄厉混乱的尖啸爆发!那巨大的阴影如同沸腾的油锅炸裂!无数痛苦的人脸疯狂凸起、挣扎、嘶吼!被强行糅合的灵魂碎片,在肖彦霸道绝伦的分离力量下,被硬生生地撕扯!
整个负二层都在震颤!寒意和混乱的灵魂波动如同海啸!肖彦身体剧震,额头脖颈青筋暴突如虬龙,鲜血再次从嘴角和鼻孔涌出!
郑维明也如遭重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灰败,身体摇摇欲坠,那只控制灵体的手无力垂下,控制器“哐当”掉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杰作”,眼中是极致的恐慌和愤怒:“不!我的容器!小芸!”
就是现在!
我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在郑维明心神失守的瞬间,如同猎豹般扑出!目标——地上那个控制器!身体擦着冰冷的地面滑过,手指在郑维明惊怒的吼叫中,死死抓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方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远处堆满废弃器械的角落!
“哐当!咔嚓!”控制器碎裂!
“不——!”郑维明发出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
嗡……
一道纯净、柔和、充满悲伤的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那沸腾翻滚的阴影最深处透射出来!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月光。
光芒所及,那些扭曲嘶吼的痛苦面孔奇迹般地缓和下来,显露出或苍老、或稚嫩、或疲惫的真实样貌。
一个纤细的、近乎透明的少女身影,在阴影的核心缓缓凝聚。白色连衣裙,苍白的面容,清澈如泉水的眼眸盈满巨大的悲伤,静静望着状若疯狂的郑维明。
“爸爸……”
少女的灵魂开口,声音轻如羽毛,却穿透一切喧嚣,响彻在每个人意识深处。
郑维明彻底僵住,如同石化。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
“爸爸,”少女的灵魂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哀求,“住手吧……求求您……住手吧……”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暂时平静下来的灵魂面孔,眼中是巨大的悲悯和歉意,“放了他们吧,爸爸……也……放过您自己……不要再……为我……伤害别人了……”
“小芸……”郑维明佝偻下去,双手捂脸,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爸爸只是想……只想让你活下来啊……”
少女看着他,虚幻的脸上露出温柔而哀伤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不舍,有心疼,更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我知道……爸爸……我都知道……”她轻声说,“可是……这样不对……我不想要这样的‘活着’……”她的目光转向肖彦,带着感激微微颔首。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带着洞悉一切的悲伤,静静地看着我。
“姐姐……”少女的灵魂,小芸,对着我,轻轻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缥缈如叹息,却清晰地印入我的脑海:
“爸爸的‘印记’……好苦……好苦啊……”
话音落下,纯净的白光骤然明亮,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混乱的灵体聚合!
光芒过处,那些灵魂面孔上残留的痛苦、茫然、怨气如同冰雪消融。平和、安详的神色浮现。一张张面孔,对着小芸光芒消散的方向,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紧接着,虚幻的身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变得稀薄、透明,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庞大、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混合阴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迅速变淡、缩小,首至彻底消失无踪。
库房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冰冷的仪器,营养舱里沉睡的女孩,瘫坐在地、无声流泪的郑维明,剧烈喘息、鲜血染红了下巴的肖彦,扶着管道喘息的我,以及沉默如山的老陈。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混乱和冰冷消失了。
只剩下地下室固有的灰尘、机油味。
以及……郑维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的苦味。深入骨髓,沉甸甸地压在感知里,苦涩得让人灵魂都跟着发皱。
小芸最后那句话,在我脑海中反复回荡:“爸爸的‘印记’……好苦……”
几天后,零号组办公室。
窗外是下午慵懒的阳光。郑维明被移交给了更上层的“特殊监管部门”,小芸的身体被转入保密级别极高的医疗研究所,情况依旧渺茫。阿哲对着屏幕,手指翻飞,处理着最后的报告——如何把“邪恶医生进行非法灵魂融合实验”写成“利用非法生物电技术导致病人猝死”。
我瘫在沙发里,捧着一杯热咖啡,试图用咖啡因和奶香驱散脑子里那股顽固不散的苦涩印记。肖彦坐在对面,脸色依旧有点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正低头检查着他那些刻着符文的小工具。
“喂,冰块脸,”我呷了口咖啡,“你说,那丫头最后感知到的‘苦’……到底是种什么‘印记’?”
肖彦头也没抬,用绒布仔细擦拭着一枚银色的指环:“极致的爱,扭曲成极致的绝望和疯狂。纯粹到极点的负面执念。其‘印记’的强度与纯度……”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大概就像浓缩了千百倍的黄连萃取液。苦,是唯一也是最贴切的形容。”
我叹了口气,那股苦涩的感觉仿佛又清晰了一点:“妈的,这‘苦’味儿,比那些怨灵的酸臭还难缠,阴魂不散……”
肖彦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我皱着的脸,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不存在,带着点疲惫,也带着点他特有的冷感。
“职业病。”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低下头,继续擦拭那枚银光闪闪的指环。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而锐利的轮廓。
老陈端着那万年不变的大茶缸子,晃悠进来,看着我们,哼了一声:“都缓过劲儿了?正好,西郊老钢铁厂旧址,昨晚巡夜的保安报告听到‘铁水里有人哭’,还有不明低温区。阿哲,调资料!宁恩,准备‘摸摸’看!肖彦,检查装备!别磨蹭!”……
那些被强行融合又最终解脱的灵魂散发的冰冷与苦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但下一个需要被感知、被“沟通”的印记,己经在等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