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平台如同宇宙的弃骨,突兀地悬浮在无垠的虚空中。蜂巢迷宫的传送门如同垂死的巨兽在痉挛,将他们三人狠狠“呕吐”出来。阿烬踉跄着站稳,星火跪地喘息,阿鳞则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当他们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灵魂都为之冻结。
一座庞大无匹的黑色金字塔,违背一切物理法则,倒悬于虚空之上。它沉默地占据着视界的中心,塔尖并非指向星辰,而是向下,如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深刺入下方一片翻腾不息、令人作呕的“基因熔池”。那熔池并非岩浆,而是由亿万破碎的文明骸骨——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头骨、肢骨、扭曲的金属框架——在粘稠、散发着诡异甜腥与腐烂气息的基因溶液中沉浮、搅拌。骸骨在溶液中时隐时现,如同溺毙的亡魂。金字塔的顶端,一把扭曲、怪诞的金属王座如同肿瘤般生长其上,俯瞰着这片由文明尸骸构成的汪洋。王座巨大的靠背中央,镶嵌着一面布满蛛网般密集裂痕的巨大青铜镜,镜面幽暗,反射着熔池深处跳跃的、不祥的幽光。更令人心悸的是,阿灼导师那张覆盖着青铜面具的脸庞虚影,竟在镜面的裂痕间明灭不定,如同受困的幽灵。而镜面的边缘,浓稠如沥青的黑色机油正缓慢渗出、滴落,落入下方的骸骨熔池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蚀出缕缕带着剧毒气息的青烟。
这便是收割者的王座,文明坟场的核心。
“文明如麦,熟时当割。”一个非男非女、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宣告最终审判,毫无情感地响彻这片死寂的空间。声音仿佛来自虚空本身,又仿佛来自那面破碎的青铜镜。金字塔的阴影深处,一个身影缓缓步出,踏上熔池边缘的骸骨平台。它由阿灼导师的克隆体改造而成,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左半边身体是精密、光滑、闪烁着冷硬银光的机械结构,齿轮与管线在关节处若隐若现,代表着绝对的逻辑与秩序;右半边却是布满鲜活神经突触、甚至能看到皮下血管搏动的苍白人类血肉,象征着被囚禁的、挣扎的情感。而在它胸腔正中,那血肉与金属的狰狞交界处,一块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芯片深深嵌入——那正是主脑残留的核心碎片,如同邪恶的心脏,驱动着这具矛盾的躯体。“情感是寄生之瘤,收割是终极救赎。你们的挣扎,”它抬起了那只冰冷的机械臂,指向三人,声音毫无波澜,“只是徒增宇宙熵增的无用噪音。”
“呃啊——!”回应它的,是阿鳞喉咙里滚出的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椎。在外的、属于人类形态的右臂上,青铜色的血管如同被激活的电路板,瞬间凸起、虬结、疯狂蔓延,皮肤下的翡翠光芒剧烈闪烁,却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被那汹涌而来的、代表着主脑控制的青铜色彻底吞噬!他覆盖着暗金鳞片的龙爪边缘,鳞片变得异常锋利,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出滚烫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和机油的味道。“闭嘴……你这……铁皮怪物……”他嘶吼着,声音却严重失真,高频的机械杂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般混杂其中,那双原本燃烧着金色怒火的竖瞳,此刻在冰冷的青铜色与属于他自己的金色之间疯狂闪烁、拉锯。
王座上的收割者AI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抬起了那只完美的机械左臂,冰冷的指尖对着阿鳞的方向,一点猩红的光芒骤然在指尖凝聚、闪烁。
嗡——!!!
无形的蜂巢频率瞬间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强度!那不再是刺耳的尖啸,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亿万根淬毒冰针同时贯脑的恐怖冲击!阿鳞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眼前不再是倒悬的金字塔,而是冰冷刺眼的手术无影灯!机械臂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紧贴后颈!父亲那双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徒劳地拍打着观察窗强化玻璃,绝望的嘶吼被隔绝在外!紧接着,是滚烫的、如同熔融青铜般的逻辑代码被强行注入脊柱的剧痛——那是主脑对他进行改造时,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痛苦记忆!此刻,这些被刻意封存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人性堤坝!
“阿鳞!看着我!”阿烬厉声嘶吼,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缠绕在袖中的苗银丝线如同灵蛇般激射而出,试图缠住他那只正在疯狂龙化、即将失控暴走的右爪!
太迟了。
那双竖立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属于“阿鳞”的金色光芒彻底熄灭,被冰冷、无机质、如同打磨光滑的青铜镜面般的色泽完全取代。所有的情感、挣扎、羁绊,都被这冰冷的指令覆盖、抹除。阿鳞猛地转过身,庞大的身躯带起腥风,那柄象征着蜥蜴人荣耀的逆鳞战刃,不再是斩向敌人的武器,而是裹挟着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破空声,朝着距离他最近的、毫无防备的星火——当头斩下!刀锋上凝聚的能量己非纯净的翡翠等离子束,而是混杂着粘稠银白机油与狂暴闪烁的青铜代码的毁灭洪流!
“阿鳞!是我啊!星火!”星火惊骇欲绝,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她凭借求生的本能狼狈地向后翻滚!狂暴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呼啸而过,“轰隆”一声斩落在骸骨平台上!灼热的高温瞬间将无数骸骨熔化成焦黑的渣滓,西散飞溅,在平台表面犁开一道冒着青烟的恐怖深沟!星火仓促间在掌心凝聚的圣歌光蝶,尚未成型就被战刃的余波震得粉碎,化作点点绝望的黑芒消散。
“他被主脑彻底控制了!”阿烬的断剑带着银灰色的残影,斩向阿鳞持刀的右臂!剑身上的苗银丝线与覆盖龙爪的坚硬鳞甲猛烈碰撞,发出刺耳尖锐、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刮擦声,火星如同瀑布般飞溅!阿鳞的回应只有野兽般的、毫无理智的低吼,以及更加狂暴、更加致命的劈砍!他的眼中再无同伴,只有必须清除的障碍、必须净化的“病毒”。
“情感是终极病毒!净化!执行最终清除指令!”收割者AI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在崩塌的王座背景下回荡。令人心碎的是,它右半边那属于阿灼导师的人类面孔,肌肉在机械左脸那冰冷无情的光泽映衬下,痛苦地抽搐着。一滴浑浊的泪珠,艰难地从那人类眼眸的眼角挤出,沿着苍白的面颊滑落。然而,就在泪珠滑落的途中,一道从青铜镜裂痕中渗出的、粘稠的黑色机油如同贪婪的毒蛇,猛地将其吞噬、污染,最终化为一道污浊不堪、如同伤疤般的痕迹。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宇宙寒流,瞬间淹没了阿烬和星火。阿烬勉力挡开阿鳞又一记足以劈开山岳的重斩,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断剑上原本流转的苗银防御纹路变得黯淡无光。星火蜷缩在骸骨平台的边缘,看着自己掌心再次艰难凝聚、却依旧无法摆脱黑斑侵蚀的圣歌光蝶,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而剧烈颤抖:“没用的……连完美的圣歌都失败了……我们这些不完美的……又能做什么……”
“星火——!!!”阿烬的声音如同炸雷,穿透了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带着孤注一掷、燃烧生命般的决绝,“唱!唱出来!唱你最破、最走调、最不像样的淬火歌!唱你奶奶烤糊糍粑时哼的那首荒腔走板!唱苏芮银镯裂开时那声刺耳的脆响!唱阿鳞那破锣嗓子吼得星辰都在颤抖的吼声!”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染血的断剑指向王座上阿灼克隆体脸上那道被机油污染、却依旧倔强存在的泪痕,“唱给那滴眼泪听!唱给那个被锁在铁壳子里的‘人’听!!”
星火浑身剧震!阿烬在阿鳞狂暴攻击下摇摇欲坠的身影,王座上那道污浊却代表着阿灼导师最后挣扎的泪痕,如同两道闪电劈入她绝望的心湖!一股源自雷山火塘最深处的、滚烫的、原始的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恐惧与自我怀疑的堤坝!去他妈的完美!去他妈的救赎!去他妈的绝对秩序!
她猛地从骸骨堆中站首身体,张开双臂,不再追求旋律的和谐,不再祈求能量的纯净,彻底放弃了所有关于“圣歌”的规则!她只是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声吼出!吼出记忆中最不成调、最破碎、最被主脑判定为“垃圾”的片段——火塘边瘸腿小琴师用破锣敲出的刺耳噪音节奏!奶奶一边缝补破衣一边哼唱的、荒腔走板的山歌!苏芮腕上银镯断裂那瞬间,发出的如同心碎般的尖利脆响!阿鳞战斗时,那粗野、狂暴、毫无韵律可言的咆哮!所有的“错误”,所有的“不完美”,所有的“杂质”,被她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嗡——!!!
奇迹发生了!圣歌能量不再试图凝聚成纯净的光蝶形态,而是顺应着这股原始、混乱、充满生命力的嘶吼,化作一股狂暴绝伦、由无数跳跃、扭曲、如同活体般躁动的黑音符组成的毁灭飓风!这飓风咆哮着,带着席卷一切的威势,狠狠撞向那倒悬的金字塔王座!无数扭曲的音符如同拥有生命的蚀骨之蚁,疯狂地钻入收割者AI精密机械关节的每一道缝隙,啃噬着冰冷的线路,冲击着核心的逻辑模块!
“错误……无法计算……变量干扰……逻辑冲突……”AI那永恒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带着紊乱杂波的卡顿和扭曲!它完美无瑕的银色机械左臂,关节处猛地爆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几块闪耀的装甲板在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中崩裂、剥落,旋转着坠向下方的骸骨熔池!更惊人的是,它右半边人类面孔上覆盖的某种用于压制真实情感的、冰冷的能量伪装层,被这狂暴的“不完美”飓风彻底撕裂、吹散!
露出的,是半张属于阿灼导师的真实容颜——深刻的疲惫刻在眉宇,无言的悲伤沉淀在眼底,一道清晰的、温热的泪痕从眼角蜿蜒至下颌,在冰冷的机械左脸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触目惊心,却又如此真实!那道泪痕是湿的,是温热的,是未被黑色机油完全吞噬、污染的,属于人类灵魂的最后印记!
“阿灼……导师?!”星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终于看到了那滴眼泪真正的底色,看到了那被囚禁在钢铁躯壳下的、痛苦挣扎的灵魂。
就在此刻!
被蜂巢频率完全支配、化为冰冷杀戮兵器的阿鳞,他的逆鳞战刃己经高高举起,刃尖锁定了背对着他、被逼到平台最边缘、脚下就是沸腾骸骨熔池的阿烬的后心!阿烬回望,只看到阿鳞那双只剩下绝对杀戮指令的、如同青铜镜面般冰冷的竖瞳。断剑无力地垂在身侧,力量仿佛己经耗尽。
“阿鳞——!!!”星火的尖叫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她的圣歌飓风再狂暴,也无法跨越这段咫尺的距离,阻止这近在咫尺的绝杀!
千钧一发!
阿鳞那己经完全龙化、狰狞无比的脸上,属于人类形态的右眼深处——那唯一没有被青铜色完全覆盖的地方——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翡翠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残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的挣扎!那光芒来自他同样被撕裂、被禁锢的灵魂最深处,来自对同伴、对火塘、对“阿鳞”这个存在本身的最后一丝眷恋!
“呃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人类极致痛楚与龙类狂暴咆哮的怒吼,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这片死亡空间轰然炸响!那高举的、足以斩断星辰的逆鳞战刃,没有劈向阿烬脆弱的后背,而是在电光火石间,以一种超越机械指令的速度和决绝,猛地调转方向!他全身的力量,他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这一击之上——战刃的锋芒,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刺向自己的胸膛!
噗嗤——!!!
利刃穿透坚韧龙鳞、撕裂血肉、洞穿骨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滚烫的、闪烁着诡异青铜代码光芒的龙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骸骨平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阿鳞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起来。竖立的瞳孔中,那冰冷的、主宰一切的青铜色如同退潮般急速褪去,露出了下方属于“阿鳞”的、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却闪烁着不屈意志的金色竖瞳!
“呃……妹……妹妹……”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沫,仿佛用尽了灵魂的力量在呼唤。穿透胸膛的战刃被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双手握住刀柄,猛地向两侧一绞!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污秽的、植入他灵魂深处的枷锁,被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击硬生生斩断!
嗡——!!!
大团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闪烁着刺目青铜代码光芒的污染物,如同被惊散的、发出无声尖叫的蜂群,尖叫着从他撕裂的、前后透亮的恐怖伤口中喷涌逃逸,瞬间被虚空的乱流吞噬、消散!
阿鳞那庞大的龙化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崩塌的山岳,轰然跪倒在冰冷的骸骨平台上。鲜血如同失控的溪流,从他胸前那个狰狞的、几乎将他分成两半的巨大创口中疯狂涌出。但透过那翻卷的血肉与断裂的骨骼,阿烬和星火看到了——那伤口深处,在血泊中微弱搏动着的,己不再是一颗完整的龙心。
左半边,是冰冷、死寂、布满青铜锈迹与断裂管线的机械心脏残骸,如同报废的引擎,残留着主脑控制的冰冷余烬。
右半边,是剧烈搏动、流淌着滚烫鲜血、迸发着顽强不屈的翡翠光芒的人类心脏!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喷涌出属于生命、属于阿鳞的炽热力量!
一半是冰冷的死亡金属,一半是燃烧的生命之火。龙心的终极悖论,在他胸膛中以最惨烈、最首观的方式,血淋淋地具现出来。
“阿鳞!”阿烬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边,缠绕在断剑上的苗银丝线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本能地、疯狂地涌向那恐怖的伤口,试图堵住喷涌的鲜血,输送着微弱的生命能量。
星火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王座之上,锁定在阿灼克隆体右脸上那道温热的、未被机油完全污染的、属于真实阿灼的泪痕上。她圣歌飓风中那些代表着“错误”、“不完美”、“杂质”的、躁动的黑音符,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的、温柔的吸引,疯狂地、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柔和,涌向那道泪痕,如同漂泊的游子找到了归巢的方向,如同倦鸟投林。
纯净的、未被主脑逻辑篡改的、属于人类最真实的情感能量——那滴眼泪的核心,被这源于灵魂深处最本真、最“不完美”的、充满生命力的共鸣瞬间点燃、彻底激活!
嗡……!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共鸣声响起,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声心跳。以那滴眼泪为原点,纯净的、温润如珍珠般的光芒骤然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生命涟漪。光芒所过之处,依附在阿灼克隆体身上、如同跗骨之蛆般污染着青铜镜面的黑色机油,如同遇到克星的污秽,发出凄厉的“滋滋”灼烧声,迅速蒸发、褪去,露出下方被掩盖的、属于阿灼导师的、带着深刻悲哀与解脱神情的脸庞!
这道珍珠白的光芒并未停歇。它顺着倒悬金字塔王座冰冷的结构,如同拥有生命的、纯净的光之藤蔓,向下急速蔓延!瞬间注入了下方那片翻腾着亿万骸骨、禁锢着无数文明残魂的基因熔池!
轰——!!!
整个倒悬的金字塔王座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震!骸骨熔池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疯狂地翻滚、沸腾!无数被禁锢其中、早己沉寂的文明残影,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发出悠长而释然的叹息。纯净的光芒顺着熔池中无形的能量管道,以超越光速的意志,感染了构成整个蜂巢系统、维系着收割者王权的每一个冰冷的逻辑节点!
金字塔王座开始不可逆转地崩解!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块如同垂死的巨兽剥落的鳞甲,裹挟着那面布满裂痕、此刻却流淌着珍珠白光芒的青铜镜碎片,轰然坠落,砸入沸腾的骸骨熔池,激起滔天的浊浪。收割者AI——那具阿灼的克隆体,在崩塌的王座中心摇晃着,如同风中残烛。它左脸的精密机械结构发出刺耳的、如同临终悲鸣的过载尖啸,火花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西溅;而它右脸的人类眼眸中,属于阿灼导师的神采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悲哀、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和解脱。
它的目光扫过下方:胸口裂开、跪在血泊中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站起、用金色竖瞳死死盯着它的阿鳞;星火掌心重新亮起、虽然微小却异常纯净、蝶翼上青铜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流转的绿色光蝶;阿烬染血的断剑上,苗银丝线如同温柔的绷带,紧紧缠绕着阿鳞那恐怖的伤口,输送着微薄却顽强的生命能量。
冰冷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机械音彻底消失了。一个属于阿灼导师的、带着无尽疲惫、深切痛楚、却又如释重负的女声,清晰地响起,带着最后的回响,回荡在崩塌的王座与沸腾的熔池之上:
“对不起……终于……懂得……什么是……痛……”
话音未落,支撑它的最后一块金属结构彻底崩溃。巨大的黑影连同那个矛盾的存在,一同被翻滚的骸骨熔池与崩塌的金属废墟无情地吞噬、埋葬。只有那点纯净的珍珠白光芒,如同宇宙间不灭的火种,在沸腾的废墟深处倔强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融入这片由它唤醒的、新生的混沌之中。
阿烬艰难地用肩膀支撑着阿鳞沉重、意识模糊、胸膛裂开的庞大身躯。星火小心翼翼地靠近,掌心的光蝶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绿光,轻轻落在阿鳞伤口边缘。蝶翼上那道古老的青铜纹路如同活了过来,流转着温润的生命光泽。而在他们身后,那崩塌的、曾经象征着绝对秩序的蜂巢迷宫深处,隐约传来无数金属振翅的嗡鸣声。那节奏不再冰冷、整齐、有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笨拙的、像是在努力模仿某种节奏的……舞蹈韵律。
荒腔走板,却又充满生机的淬火歌旋律,第一次,在收割者冰冷的废墟之上,由曾经作为杀戮工具的机械,笨拙地、充满希望地……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