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玄遇宗弟子做事效率格外高。
云镜刚喝了杯茶的功夫,前院已经被血雾抓来的阮家人塞的满满当当。
虞千刹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对,“分家出去的大房二房,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远的近的亲戚,都齐了。”
一个都没少。
穿着或富贵或素净的男男女女,面露惊恐。
但他们的嘴无一例外都被堵的严严实实,身上又被傀儡压制,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请你们过来只有一个问题,”云镜单刀直入,“谁杀的他?”
虞千刹将真阮庭琛的魂魄领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面露震惊。
“鬼……”被解开束缚的众人惊恐的尖叫,齐齐往后瑟缩退去,“阮家又闹鬼了!!!”
“救命……救命啊!!!”
哭喊声求饶声响彻阮府。
几个长辈壮着胆子护到小辈面前,脸色惨白但也不肯退后,“你们到底是什么邪魔歪道?求财还是杀人?”
“要杀要剐对我们来,别动这些年轻人!!!”
其中一个原本惊恐不已的瘦弱青年似乎也被感染到,他将自已的妻子护在身后,神情愤怒瞪着云镜和虞千刹,“我早和小叔说过,姓虞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虞千刹引狼入室,是要害了整个阮家啊!”
站在他们面前的云镜缓缓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青年登时有种被毒蛇缠上身的惊悚。
没等他反应,眼前似乎闪过一片黑暗。
视野只模糊了一瞬,又重新聚焦。
“诸位弟子随我攻进阮府,诛杀邪修!”
一时间院内兵荒马乱,刀枪剑戟相撞的声音充斥在众人耳鼓膜间,让人顾不上思考。
青年呆坐在人群之中,良久,他才从一片嘈杂混乱中找回自已的声音。
“小兄弟,”一位身穿白绸青纹弟子服的俊朗男人稳步走到他身前,冲他伸出手,“莫怕,我们几个宗门已经锁定占据阮府的恶鬼。”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你是,阮文贤?”
青年被猝不及防叫到自已的名字,立刻警惕起来。
自已并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已的名字的?
面前的男人察觉到他的警惕,将手里从虞千刹那儿收缴来的名单晃了晃,示意自已是从名单上获得的信息。
“你不用害怕,我们还要搜索整个阮府,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你们,把这些被邪修抓来的平民带到安全的地方!”
阮文贤慢慢放松下紧绷的神经,护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妻子,一步三回头走出院落。
院内各路神通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交错持续许久,才逐渐安静下来。
“文贤,”劫后余生的阮二伯拍了拍胸口,“万幸这些仙门弟子来的快……”
阮文贤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院落里,心不在焉嗯了声。
“呀。”
一旁的妻子传来一声惊呼,随后阮文贤身上一沉。
阮文贤回过神来,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妻子,“怎么了?”
妻子在刚刚的惊吓中头发已经散乱,垂着头,叫人分辨不清脸上的神色。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我……我的腿刚刚伤了……使不上力气。”
阮文贤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但不知想到什么,他立刻又恢复到刚刚呵护家人的温和模样,“我背你。”
妻子抖了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轻而易举背起瘦弱的女人时,阮文贤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其他亲戚。
确定他们脸上都是赞许的神情时,阮文贤才笑了笑,“爹娘、各位叔伯,我先送小颖去医馆,小叔家这一箩筐事情,回头咱们再商议。”
其他人也是劫后余生,纷纷表示理解。
阮文贤在背着妻子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对不起……”背后传来妻子颤颤巍巍的声音,“我不是故意拖累你……”
阮文贤声音很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阴狠道,“关键时候掉链子?回去我就砸断你这贱皮子的腿!”
妻子不说话了。
估计是害怕到了极致。
一路上阮文贤无数次想要丢掉背后这个碍事的累赘,但似乎老天今天格外想要跟他作对似的,不是碰到眼熟的走卒商贩,就是碰到巡视的捕快。
阮文贤脸上的恭维和善,没消下去过。
这些人也和往常一样,和他打完招呼就感慨一句阮文贤对妻子的呵护备至。
阮文贤一直陪着笑脸,一副完全没有脾气的温和模样。
快走到城里时,阮文贤有些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后背背着的那个贱女人,比之前沉了一些。
眼前的小路尽头,逐渐出现挂着东城牌匾的城门关。
身后的妻子,似乎又沉了一点。
他满头大汗,一步一步往城门关的方向而去。
眼前的日头似乎毒辣了些,晒的他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但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他没法在人前撕破对妻子的伪装,只能强撑着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走吧。
继续走吧。
很快就能走到城门关,走到目的地。
“铛。”
长枪交错将阮文贤挡了回去。
守城的兵士拦住了已经气喘如牛,几乎快要昏厥的阮文贤。
“叫什么名字?家里做什么的?出城去干嘛?”
兵士冷着脸盘问他。
阮文贤抖了抖干裂的嘴唇,一开口嗓子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费很大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军爷,我家是东城阮家的亲戚,出去……出去是为了……”
后背的那个累赘,又沉了几分。
阮文贤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费力回答兵士的问题,“给内人治病。”
他努力陪出一个笑脸,“对,给内人治病。”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阮文贤,脸上的神情几乎是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鄙夷。
“她是你内人?”
阮文贤觉得自已眼前似乎出现了错觉。
挡在他面前的长枪,没有金属的光泽,像是纸壳染色。
站在他面前五大三粗的兵士,看着凶神恶煞,但细看这两人的脸都是一样的平整,没有人该有的人气儿,像是纸扎出来的假人。
矗立在他面前的城楼,高大巍峨,砖面却像是毛笔划上去的似的,给人一种怪异的轻飘飘的不稳定感。
只有后背那个碍事的贱人,越来越沉。
兵士齐刷刷开口质问他,“回头看看,这是你内人???”
“她……”阮文贤已经累的不行,胳膊酸的几乎撑不住妻子的重量。
他努力回过头,看向他一路背到这里的【妻子】。
“堂……兄……”
一双青白僵硬的手死死揽着他的脖子,一张眼耳鼻被木钉钉死的脸,不断溢出脓血,只有一张青黑的嘴唇,一开一合叫他的名字。
他在他背上,直挺挺的低着头,木头似的,唤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