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慢慢睁开眼。
“云镜。”身旁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回来？”
云镜看向自已身上的许久未见的繁复服饰，恍惚了一瞬。
片刻之后，她才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云镜。”女人垂下的长发若有似无拂过云镜的手，“故乡早已覆灭，你回来还有什么用？”
那双目眦欲裂的凤眼眼尾落下的血泪，一滴一滴砸在云镜的侧脸上，顺着她的侧脸滑落下去，在云镜的衣袍上绽开一朵血花，很快又被布料吸食殆尽。
“云镜。”她第三次叫云镜的名字，但这一次，她的声音和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重合起来，如同猎手包围住无处遁逃的猎物，将云镜包围其中。
“如果覆灭的命运早已无法改变，那我们倾尽所有将你制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云镜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供奉在巨大桌案上的画雕。
丛丛玉石雕刻的祥云中央，一只虎首朱发，额有龙角，身形为龙的威严神兽，栩栩如生立在石面上。
那是她的蓝本。
瑞兽白泽，通晓世间鬼神之事，辟除人间一切邪气。
“云镜，你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品。”她，又或者是他们，齐齐唤她的名字，嘈杂的声音中夹杂不知多少人的不甘和愤怒。
云镜垂下眼睛，敛去晦暗不明的神色。
身下的椅子，连同女人、和这寂寥宫殿中的一切，化为沙砾，从她身侧流走，将她淹没在沙海下。
再次睁开眼时，云镜站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寒冷彻骨的水，淹没到她腰间，只要一动，就扯着束缚住她的玄铁锁链，哗啦哗啦作响。
四周密密麻麻只有上半身的尸体，一张张惨白臃肿的脸朝上，浸泡在她四周的水域中，将唯一完整的云镜围在中间，像是在隔着水仰视她似的。
又或者是在催促她也快些沉入水中，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员。
云镜面无表情看着她身前水中倒映出的那些血肉模糊的脸，抬手将钉进她锁骨的玄铁锁链，拽了出来。
她大概知道云潇嘴里说的，和天道勾结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玄铁锁链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沉重的、刺耳的碰撞声，下一瞬，云镜反手向前一扯，从水牢顶部垂落到水中的锁链，应声而断。
丝丝缕缕的煞气从云镜的左眼之中缓缓往下流淌而出，远远看去，像是一道漆黑的泪痕，衬得她整个人更诡异几分。
云镜周身聚集的煞气，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越来越多。
很快，那些煞气在云镜身后勾勒成一面幡旗的粗略形状。
她身上样式繁复古老的衣袍，在煞气的侵蚀之下，逐渐消散成灰，露出她先前那身短打。
原本寂静的水面，终于破碎。
“轰————”
一声建筑坍塌的巨响，随后就是凄厉如婴儿的嚎叫声，直冲天际。
九婴巨大的蛇身将碍事的水牢残骸随意甩落到一旁，九颗狰狞恐怖的头颅，齐齐看向立在半空中的女人。
云镜身上的伤口不知在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扫了九婴一眼，后者身上粗重的玄铁锁链立刻收紧。
九婴遮天蔽日的身躯，重新被锁链锁回她身后的魂幡之中。
云镜舒了口气，身后的魂幡下一瞬出现在她手中，随后，云镜瞄准了虚空中的某一点，手中的魂幡转了一个枪花，猛地刺入那一点。
下一瞬，无数煞气从魂幡中齐齐涌向那一点，硬生生将其撕开一个口子。
……
江凌寒瞳孔涣散。
意识也许尚存一丝，又也许早已在他认同自已死去的事实时，彻底消散。
【醒醒！】
系统在他耳畔大声喊他。
血肉模糊的江凌寒躺在无数死状各异的尸体堆砌而成的街道上，一动不动。
【醒醒！】系统离开他的意识，化成先前的毛球配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蓄力冲撞向他的侧脸。
江凌寒依旧是毫无反应。
系统毫不犹豫，又一次爆冲向他尚且还有一块皮肉挂着的侧脸上。
江凌寒被它烦的不行。
他想丢开碍事又聒噪的毛球，但他现在只是一具等着堕入无间地狱的尸体。
江凌寒实在懒得动。
“别吵我。”江凌寒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你爱去哪去哪。”
系统跳到他耳边，声音开到最大分贝，【你先给我起来！】
【真把自已当尸体了？！】
江凌寒烦的要死，但他依然记得自已的尸体身份，一动不动，“我说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这世界上这么多穿越者，你抓紧去绑定下一个还来的及。”
系统沉默半晌，很快它又继续在江凌寒耳边来回蹦跶，不断强迫他清醒。
江凌寒还有半拉没撞烂的脑仁被系统吵的嗡嗡的疼，“别吵！”
他在这儿挺好————
思绪被骤然打断。
他只觉得后领被什么东西钩住，随后自已就跟被钩住的鱼似的，直接被钓上了天。
江凌寒“？？？”
“砰！”
江凌寒重重摔在云镜身旁。
云镜抬手将钩住江凌寒后衣领的魂幡枪尖手动解下来，“你怎么样？”
江凌寒手脚并撑着树皮站起身，精神有些恍惚，“啊？我……我挺好的。”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下意识看了眼自已完好的四肢，又有些不确定，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宗主，我好像做了个有点儿奇怪的梦。”
“梦里自已怎么跟解脱了似的呢……”
云镜瞥了眼他头发里那簇像是挑染的毛发，“你做的不是梦。”
江凌寒回想不起梦中的细节，他还有些茫然，“啊？”
云镜直接抓起江凌寒就往鬼门关冲，“先干正事，这些以后再说！”
江凌寒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古老门关缓缓打开时发出的尖锐声响。
云镜钳着江凌寒，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鬼门关大开后展露出的断崖。
“嗯？”伪装成亡魂在悬崖坠落到一半的云潇，好像看到什么熟人从她面前掉下去了。
她神情呆滞了一瞬。
下一秒，云潇大惊失色，立刻加速度往下坠去追云镜，“你怎么也闯进冥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