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鬼差

几人顺着宽阔的石阶缓缓向下。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和纣绝阴天宫那样气势恢宏的皇城城门。

面前的场所并未被“墙”或者“门”束缚,相反,在石阶的尽头,只有一座两人高的红漆白面大鼓。

光滑的鼓面中央能看出被无数人捶打过的褐色痕迹,鼓槌被随意放在鼓架下方,大鼓四周架了一座四四方方的牌匾,上头只写了几个被风霜蚕食,已经分辨不出原意的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云潇走到牌匾下方,“看起来像是他们这个世界设定中的登闻鼓。”

江凌寒从电视剧中看到过有关击鼓鸣冤的剧情,他恍然大悟,“难怪说第二层天是司掌冥界诸鬼神事务的天宫呢,登闻鼓确实符合这大公无私的设定……”

他突然截住了话头。

云镜走上前,抬手摸了一把登闻鼓的鼓架,随后屈起手指,捻了捻。

江凌寒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到云镜指腹上那层厚厚的灰尘,“这鼓,得多久没人打理了啊?”

云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鼓架下拿起那杆鼓槌,皱眉看了一眼鼓槌被红绸布包裹的槌头。

红绸布已经褪色成十分老旧的淡红色,破破烂烂挂在槌头上。

“砰。”

云镜手中的鼓槌,重重敲在鼓面上,震起一片灰尘。

但下一瞬,让人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

鼓面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便从中间破了一个大口子,紧绷的皮质鼓面撕裂开好几瓣,十分滑稽的垂落下来。

“破了?”江凌寒有些不可置信。

云镜随手将手里的鼓槌丢到一旁,“你们确定第二层天还有鬼神在?”

云潇从云镜敲响登闻鼓之后,便一直在观察牌匾和四周的动静。

但等了许久,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快落到地面上了,她也没有等到空间的变化。

四人陷入齐刷刷的沉默。

猞猁将这四周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和入口有关的线索。

这里入目之处,只有阴沉沉的乌云,和地面一眼望不到边的破旧地砖。

猞猁刚想说什么,突然发觉身后传来一阵阴风。

它猛地回过头,发现云镜身后的万魂幡已经从虚空裂口中缓缓升出。

猞猁“???”

它猛地一甩头,看向一旁抱着胳膊无动于衷的云潇,“她要干嘛?”

云潇思忖片刻,在魂幡的逆转方向,从高空中猛地砸向那架鼓时,猜测着开口,“大概,是想暴力破解?”

“轰!”

魂幡重重落下撞击向地面时的巨大响动传来,一阵阵猛烈的风从中四散开来,掀起巨大的烟尘。

“咳!!!”江凌寒一手捂住嘴,一手挥散面前遮蔽视线的烟尘,被呛的嗓子都快咳嗽出来了。

云潇抬手挥了挥面前翻滚的灰尘,很快看到云镜落到地面上的身影。

烟尘缓缓散去,登闻鼓的轮廓,重新显露出来。

纹丝不动。

“竟然有她拆不了的东西?”猞猁有些惊讶。

云潇见状,也不信邪,手腕上的黑色丝线顺着阴影丝丝缕缕垂落下来,迅速组成长刀的模样。

刀刃破风砍向矗立在不远处的登闻鼓。

又是一声巨响。

最后四人站在毫发无损的登闻鼓面前,齐齐怀疑人生。

“不应该啊?”云潇盯着破破烂烂的鼓陷入沉思,“这么大的破坏力都没对鼓做出什么伤害,但云镜捶了它一下就破了?”

猞猁拿起落到一旁的鼓槌,仔细端详半晌,也没从上面看出什么不对劲。

一筹莫展之际,几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人声。

“你们是谁?”

几人回过头,看向来人。

一个身形佝偻,衣衫打满补丁的老头拄着拐杖,满脸狐疑看着他们。

江凌寒和几人对视一眼, 率先站了出来,“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亡魂,老人家,您是……”

老头一瘸一拐走向他们身后的登闻鼓。

江凌寒的视线下意识落到老头的双腿上,那双腿在宽大的裤管中显得十分瘦小,随着老头拄拐的动作,能看出他的腿是带着残疾的。

“我来告状。”老头吭哧吭哧,废了半天劲才走到已经破了的登闻鼓面前,站稳身子,他费力弓下腰,一只手用拐杖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去摸索鼓槌。

江凌寒这才发现老头的双眼蒙着一层阴翳,眼神也并不怎么好使。

猞猁将手中的鼓槌递到老头摸了一把灰尘的手中,“老人家,在这里。”

它面露犹豫,“但这鼓已经破了……您恐怕已经无法敲响。”

老头用力抓过它递来的鼓槌,撑着身子,用力在破了一个大洞的鼓面上敲了一下。

“咚!!!”

一声沉闷但清晰的鼓声,从那面破鼓中传来。

猞猁面露震惊,它偏头和同样震惊不已的云潇四目相对。

“难道……”云潇脑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只有我们无法敲响这面鼓?”

猞猁看了看自已的双手。

是因为他们归根结底并不是地府中的亡魂?还是说,地府在防着他们?

老头还在用力挥舞着手里的鼓槌。

但半天过去,一连串的沉闷鼓声回荡在这处空荡荡的地界,空间还是毫无变化。

老头大概用尽了力气,他手里的鼓槌“当啷”,滑落到石砖上。

他撑着拐杖,呼吸因为刚刚用力敲打登闻鼓粗重许多,嗓子中发出“嗬嗬”的喘息,满脸涨红。

江凌寒瞥见老头腰封里露出一角的纸钱,又看到他粗布麻衣下露出的一点寿衣的衣角。

江凌寒和云镜对视一眼,两人走到老头身前。

他扶着老头慢慢靠到鼓架上,神情温和,“老人家,您也是这里的亡魂?”

老头沉默一会儿,靠在鼓架上恢复了点力气,他打量江凌寒许久,才哑着声音开口,“小鬼,你倒是好心……我原是罗酆山第五重天,宗灵七非天宫的鬼差。”

老头费力撩开自已一只手的衣袖,示意江凌寒看过来。

老人满是褶皱的手腕皮肤上,赫然刻着【宗灵七非所属】几个篆体字。

他嘲弄的笑了声,“说出来不怕你们这些小鬼笑话,我名周义,生前便是附近州县小有声名的仵作,因和县令断案时一贯秉公执法,我们两家人上下二十余口,都被贼人报复致死……死后被牛头马面接引到酆都罗山,判官道我一生兢兢业业,便给了我天宫鬼差一职。”

周义浑浊的双眼在提到自已的生前事时,迸发出一点奇异的光亮。

“判官说我身上有功德,只要在天宫任职一百五十余年,便能升个地仙,连带我惨死的妻子儿女也能一起沾光飞升。”

云镜突然想到什么,她开口询问周义,“你是哪个县里的仵作?”

周义眼皮动了动,“说了你们也未必知道……是乌林岗外的乌林县。”

他摇摇头,“我们那儿偏的很,乌林岗又多有妖魔盘踞……不是万不得已,都不愿意走我们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