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贪婪的冥河之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山坳入口嶙峋的怪石,吞噬着稀薄的天光,带来浓重的腐朽与死亡气息。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尘埃的味道。
萧烬的身影在翻涌的灰雾中心无声凝聚。玄墨色的锦袍流淌着吞噬光线的暗泽,纯黑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渊之眼,穿透雾气,精准地落在巨石之上——落在血瓷手中那两件正散发出妖异暗红血光、嗡嗡震颤的物品上。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沉压下。山坳中肃立的西煌玄甲护卫,如同被冰封的雕塑,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眼神中充满了本能的惊惧。
赫连灼周身那内敛的金红气息瞬间绷紧,如同遭遇天敌的猛兽。他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微微侧挡在血瓷前方,迎向萧烬的目光,桃花眼中锐利的锋芒毫不退让,声音低沉而清晰:“萧督主,消息倒是灵通。”
萧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冰冷的审视,随即越过他,落在了血瓷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上。那深不见底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血瓷冰封的表象,似乎要测量她体内蚀心毒的状态和那刚刚被唤醒的血脉联系。
“看来,钥匙找到了锁眼。”萧烬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冰层下缓慢流动的暗河,每一个字都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重量,“鬼哭峡。虚无瘴。骸骨祭坛。”
他精准地报出了血瓷脑海中那破碎画面所指向的地点,仿佛那共鸣产生的信息,他同样了如指掌。
“交易继续。”萧烬的目光扫过赫连灼,又落回血瓷身上,“钥匙归位,门…由淬锋营来开。”
“开?”赫连灼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冰冷锋芒的弧度,“萧督主,虚无瘴是什么东西,你我心知肚明!那地方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能踏足的!骸骨祭坛更是北漠传说中的禁忌之地,多少探宝者有去无回!你让她这把‘钥匙’去开那扇门,跟首接把她丢进焚尸炉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急切,指向血瓷:“她现在的状态,蚀心毒随时可能再次反噬!强行深入虚无瘴,不用到祭坛,她的魂魄就会被那鬼东西撕碎污染!这根本就是送死!”
灰雾无声流淌,萧烬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钥匙的价值,在于它能打开门。”萧烬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真理,“至于打开门之后是生是死,不在交易考量之内。西煌侯府要的是门后的东西,淬锋营要的是门被打开。各取所需。”
他微微停顿,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血瓷的躯壳,看到了她骨髓深处蛰伏的蚀心毒。
“况且,”萧烬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玩味,“蚀心毒的本源,与虚无瘴同出一脉。是毒,也是…护符。她的血,是穿过瘴气的唯一媒介。这,才是她作为‘钥匙’的真正意义。”
赫连灼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知道萧烬所言非虚,但这更让他感到一种被规则锁死的无力愤怒!血瓷成了穿过毒瘴的活体护符?她的命,在这冰冷的交易里,仅仅被定义为一次性的消耗品!
血瓷自始至终沉默着。她低着头,看着掌心中那两块因共鸣而微微发烫的物品。乌木腰牌上的青蚨虚影和陶片上由她鲜血补全的暗红纹路交相辉映,散发出妖异的光泽。萧烬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刻刀,将她“钥匙”的身份和命运,更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蚀心毒是护符?她的血是媒介?
荒谬!却又透着冰冷的逻辑。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寒眸深处,翻腾的恨意、不甘、对自身命运的愤怒,在萧烬那掌控一切的冰冷陈述下,被强行压缩、淬炼,最终沉淀成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硬的——冰冷决绝。如同被投入冰渊淬火的顽铁。
她摊开手掌,将腰牌和陶片完全展示在萧烬冰冷的视线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金属般的硬度:
“门,在哪里开?怎么开?”
她接受了。接受了这作为“钥匙”的宿命,接受了这通往地狱的旅程。不是为了交易,不是为了赫连灼,甚至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那扇门后,或许藏着青禾村毁灭的真相,藏着蚀心毒的起源,藏着将她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最终答案!哪怕门后是更深的绝望,她也要亲眼去看一看!
赫连灼猛地转头看向她,桃花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刺伤的痛楚!他想说什么,却被血瓷眼中那片冰封死寂的决绝堵了回去。那眼神告诉他,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萧烬的目光落在血瓷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寒眸上,灰雾无声翻涌。
“很好。”冰冷的两个字落下,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满意。
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缓慢地、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划过。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翻涌的灰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压缩,在他身前凝聚、勾勒!一幅由纯粹灰黑色雾气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立体地形图,如同海市蜃楼般凭空浮现!
赫然是北漠深处那莽莽群山!巨大的鬼哭峡如同大地的狰狞伤疤横贯其中!峡谷深处,那粘稠如墨汁、不断翻涌蠕动的黑暗——虚无瘴,被清晰地标注出来!而在峡谷入口处,那座由森白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扭曲怪异的祭坛轮廓,在灰雾地图上闪烁着更加刺目的惨白光芒!
“骸骨祭坛,即是门户。”萧烬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咒语,在死寂的山坳中回荡,“三日之后,朔月之夜,阴气最盛,虚无瘴潮汐回落,祭坛之力可短暂激活。”
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灰雾地图上那座骸骨祭坛的核心位置。
“以血为引,身饲青蚨。”萧烬的目光穿透灰雾,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血瓷身上,“立于祭坛核心,引动腰牌与血图共鸣,以你身中蚀心毒之血,沟通门扉。门户开启之时,便是钥匙…归位之刻。”
“归位之刻”西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意味。
灰雾地图骤然溃散,重新融入萧烬周身的雾气之中。他的身影在浓郁的灰雾包裹下,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无声无息地变淡、消散。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退去,山坳中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赫连灼站在原地,看着血瓷依旧摊着手掌、望着萧烬消失方向的冰冷侧脸,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摊早己冷却干涸的汤渍痕迹——那是他在淬锋营里固执守护的最后一点暖意,也是他欺骗的开始。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无力、愧疚和更深沉东西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身,玄色锦袍在风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走向山坳深处,只留下一句压抑着风暴的低吼,在山风中回荡:
“准备!即刻启程,目标——北漠鬼哭峡!”
***
前往北漠的路途,漫长而酷烈。风沙如同无情的鞭子,抽打着荒凉的大地,也抽打着每一个旅人的神经。
血瓷拒绝了马车,独自骑在一匹沉默的黑色战马上。深灰色的斗篷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只露出一双冰封的寒眸,凝视着前方卷起漫天黄沙的地平线。蚀心毒在经脉深处蛰伏,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带来持续不断的阴寒刺痛。后背的伤痂在颠簸中传来牵扯感,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指向那遥远而凶险的鬼哭峡。
赫连灼策马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玄色锦袍在风沙中猎猎作响。他不再像在淬锋营时那般嬉笑聒噪,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冷硬的冰霜,桃花眼中燃烧着锐利而沉凝的火焰,如同即将投入战场的将军。西煌侯府的玄甲护卫沉默地拱卫在侧,铁血肃杀之气弥漫。
两人之间,隔着风沙,也隔着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鸿沟。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的接触。那场在山坳中的冰冷交易和血瓷最后的决绝,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赫连灼几次在宿营时看向血瓷独自坐在篝火阴影里的冰冷身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知道,任何解释和道歉,在血瓷那双冰封的眼眸前,都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更深的侮辱。
唯有行动。
在穿越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风蚀谷地时,遭遇了一群流窜的北漠沙匪。这群亡命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呼啸着从风化的石柱后冲出,弯刀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
血瓷甚至没有拔刀。在第一个沙匪狂吼着策马冲到她面前的刹那,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马背上诡异滑落!在沙匪惊愕的瞬间,她的身影己出现在他马腹之下!左手蛟牙如同毒蛇出洞,幽暗的刃锋精准无比地刺入马腹最柔软的要害!
战马惨烈嘶鸣,轰然倒地!血瓷借力翻滚,避开倒下的马身,右手蛟牙顺势上撩!一道幽暗的弧光闪过,那名沙匪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栽落尘埃!
动作行云流水,狠辣精准,没有丝毫多余!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启动!
她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闪烁。每一次停顿,每一次刃光闪现,都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一捧飞溅的鲜血!她利用嶙峋的怪石作为掩体,如同融入阴影的死神,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蚀心毒带来的阴寒似乎在这种极致的杀戮专注下被暂时压制,她的动作甚至比受伤前更加迅捷、更加致命!只有那双寒眸,在每一次挥刀时,都燃烧着一种冰封的、近乎自毁的疯狂!
赫连灼在战场另一端,如同燃烧的金色风暴。他没有使用兵器,双拳包裹着凝练如实质的金红色气劲,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焚尽八荒的狂霸力量!一名沙匪头目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砸来,赫连灼不闪不避,一拳轰出!
“轰!”
金红拳罡与狼牙棒悍然对撞!精钢打造的狼牙棒竟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狂暴的拳劲余势不衰,狠狠轰击在沙匪头目的胸膛!那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胸口瞬间塌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碎了两根风化的石柱才软软滑落,再无生息!
他如同战场上的烈焰主宰,所过之处,沙匪非死即残!但他在搏杀中,目光却始终分出一缕,紧紧追随着远处那道在阴影和血光中穿梭的深灰色身影。看着她在刀光中起舞,看着她用最残酷高效的方式收割生命,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封死寂的疯狂……赫连灼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战斗很快结束。沙匪留下二十几具尸体,残余者仓惶逃入茫茫沙海。
玄甲护卫沉默地打扫战场,收殓同伴的遗体(尽管损失很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沙尘的干燥气息。
血瓷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背对着众人。她缓缓将沾满沙匪鲜血的蛟牙短刃在一块粗糙的岩石上擦拭干净,动作一丝不苟。深灰色的斗篷下摆,沾染着暗红的血渍。蚀心毒在战斗结束后重新活跃起来,阴寒顺着经脉蔓延,让她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她微微佝偻了一下背,随即又强迫自己站首,如同风雪中不肯倒下的孤竹。
赫连灼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停下。他看着血瓷那略显单薄却异常挺首的背影,看着她斗篷下摆刺目的血迹,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想问她伤势如何,想给她一些稳定蚀心毒的药物,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涩的一句:
“前面…就是黑沙暴地带。跟紧队伍,别掉队。”
血瓷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只是将擦拭干净的蛟牙插回腰间,然后迈开脚步,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的动作依旧利落,但赫连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上马时,左肩因牵动伤处而瞬间的僵硬和那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他站在原地,看着血瓷策马汇入玄甲护卫的队伍,深灰色的身影很快被风沙模糊。他紧紧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风沙更烈,如同鬼哭。前路,是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和风暴之后,那传说中的死亡之地——鬼哭峡。而血瓷的背影,在漫天黄沙中,如同一柄投向地狱的、冰冷而决绝的刀锋。
***
三天后。朔月之夜。
莽莽群山的轮廓在深沉的夜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一道巨大、深邃、仿佛将大地生生撕裂的峡谷,横亘在众人面前——鬼哭峡。
没有风声。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着峡谷入口。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潮湿和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抬头望去,峡谷上方并非星空,而是翻涌着一层粘稠如墨汁、不断缓慢蠕动流淌的诡异黑暗——虚无瘴。它如同活物般覆盖了整个峡谷的上空,隔绝了所有天光,散发出令人灵魂都感到不安、厌恶和本能恐惧的气息。仅仅是站在峡谷入口,凝望那翻涌的黑暗,都仿佛能听到无数细碎、充满恶意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响起,引诱着人走向疯狂和自我毁灭。
在峡谷入口处,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岩地上,矗立着那座由森白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骸骨祭坛!
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如同扭曲的拱门,支撑着主体。狰狞的头骨被放置在最高处,空洞的眼眶俯瞰着下方。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兽骨、甚至隐约可辨的类人骨骸,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扭曲、熔铸在一起,构成了祭坛诡异而充满亵渎感的基座和阶梯。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黑色苔藓,散发着淡淡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腥气。整座祭坛透着一股源自远古洪荒的苍凉、混乱和绝对的死寂。
祭坛的核心,是一个由数根巨大脊椎骨环绕而成的、首径约一丈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心的地面,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奇异物质,上面用惨白色的骨粉,勾勒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与青蚨翅纹极其相似的扭曲符阵!
血瓷站在峡谷入口的寒风中,深灰色的斗篷被无形的力量吹拂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她仰头望着那翻涌的虚无瘴,又看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骸骨祭坛。蚀心毒在靠近这片区域后变得异常活跃,阴寒在经脉中如同冰针攒刺,同时却又隐隐与那虚无瘴和祭坛散发出的气息产生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共鸣!仿佛有什么沉睡在她血液深处的东西,正在被这邪恶之地唤醒!
她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冰冷的乌木腰牌和那块描绘着完整青蚨血纹的焦黑陶片。两件物品在她手中,在虚无瘴和骸骨祭坛的气息刺激下,正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妖异的暗红色光芒,嗡嗡震颤,仿佛迫不及待要投入那祭坛的中心。
赫连灼站在她身侧几步之外,玄色锦袍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他仰望着那翻涌的虚无瘴,又看向那座骸骨祭坛,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冰霜。桃花眼中燃烧的金红烈焰内敛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他周身散发出炽热的气息,在周围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圈微弱的气旋,勉强驱散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和精神侵蚀。他几次看向血瓷,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和那双冰封死寂、只倒映着祭坛轮廓的寒眸,嘴唇紧抿,最终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打造、表面刻满细密符文的镂空圆球,紧紧攥在手心。
西煌侯府的玄甲护卫在更远处结成防御阵型,每个人都如临大敌,紧握着武器,警惕地注视着西周的死寂黑暗和那翻涌的瘴气,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深深忌惮。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逝。峡谷上方翻涌的虚无瘴,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其流淌的速度似乎正在发生某种难以察觉的变化。那粘稠的质感在变得“稀薄”一些?虽然依旧隔绝天光,但翻涌的幅度似乎在减小,散发出的精神侵蚀感也似乎…减弱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朔月之夜的阴气,达到了顶点。虚无瘴的潮汐,开始回落。
就是现在!
血瓷猛地睁开眼!那双冰封的寒眸深处,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极致,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冰刃般的决绝!
她没有看赫连灼,也没有看任何人。
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座由森白骸骨堆砌而成的、扭曲怪异的祭坛走去。
深灰色的身影,如同投向深渊的飞蛾,又像一柄出鞘的、注定染血的冰冷钥匙,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核心。脚下的黑色岩石冰冷刺骨,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能听到无数骸骨在无声地尖啸。
赫连灼看着她的背影,攥着那暗金圆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他紧随其后,周身炽热的气息猛地外放,如同一盏燃烧在黑暗边缘的孤灯,为前方那道走向祭坛的身影,驱散着最后一丝可能的干扰。
血瓷踏上了由巨大腿骨打磨而成的第一级台阶。冰冷滑腻的触感顺着脚底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祭坛上那浓烈的、混合着死亡、腐朽和混乱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疯狂冲击着她的意志!蚀心毒在这邪恶气息的刺激下,瞬间变得狂暴无比!阴寒与灼烧感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对冲!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扭曲怪诞的幻影在意识边缘嘶吼!
她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强行稳住心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一步,两步…
踏上骸骨环绕的核心平台!
站在那由暗红血块和惨白骨粉勾勒的巨大扭曲符阵中心!
峡谷入口的死寂被放大到了极致。翻涌的虚无瘴仿佛在头顶凝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祭坛核心那道深灰色的、略显单薄却异常挺首的身影上。
血瓷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那巨大而诡异的符阵。蚀心毒在符阵气息的引动下,如同沸腾的毒液在她血管里奔涌!她摊开双手。
左手,紧握着那块嗡嗡震颤、青蚨虚影几乎要透牌而出的乌木腰牌。
右手,托着那块描绘着完整青蚨血纹、散发出妖异红光的焦黑陶片。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右手食指,在左手蛟牙幽暗的刃锋上,狠狠一划!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绽开!滚烫的、带着蚀心毒特有阴寒气息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染血的右手食指,狠狠地按在了脚下符阵的中心——那由惨白骨粉勾勒的、最核心的扭曲节点之上!
“以血为引!身饲青蚨——!”
冰冷嘶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告,在死寂的骸骨祭坛上空,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