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影潜蛟与蚀心之痛

烬昭令 贵妃椅靠不住脚跟 8534 字 2025-07-08 09:53

“潜蛟名单”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淬锋营最底层的奴隶中并未激起太大涟漪。大多数人只是麻木地承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对“名单”意味着什么毫无概念,或者说,不敢去想。但对林昭而言,这是黑暗隧道尽头一丝微弱却明确的光——更接近核心,意味着更接近情报,更接近复仇的机会。

然而,这光还未真正照亮前路,蚀心毒的阴影己如跗骨之蛆,再次悄然逼近。

朔日将近。

溶洞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躁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训练时,奴隶们动作僵硬,眼神飘忽,仿佛在等待着某种既定的审判。连最凶狠的教官都察觉到了这份异样,鞭子挥得更狠,吼声更厉,试图用加倍的痛苦驱散这份噬人的恐惧,但收效甚微。

林昭强迫自己更加专注。她深知,在“潜蛟”计划开始前,任何一次毒发的虚弱表现,都可能成为黑鸦放弃她的理由。她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榨取着身体的每一分潜力。格斗时,闪避更加迅捷,反击更加刁钻;伪装时,神态语气更加无懈可击。只有深夜独自对着石壁加练时,她眼中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小莲。

小莲的状态明显不对。她原本就比林昭更加敏感和依赖,蚀心毒第一次发作时的痛苦和黑鸦那番关于“无解”和“亲人威胁”的恐吓,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垮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变得异常沉默,眼神里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恐,训练时频频失误,挨鞭子的次数明显增多。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小莲姐,”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林昭拉着小莲冰凉的手,压低声音,“别怕,撑住!就像上次一样,我陪着你!”她试图将自己从痛苦中磨砺出的那点冰冷坚韧传递过去。

小莲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容苍白无力,眼神却像受惊的小鹿:“柒…我…我梦到我娘了…黑鸦说…他们真的会…”

“他吓唬我们的!”林昭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用力握紧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想想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了报仇!为了不让爹娘白死!为了有朝一日,让朔方人血债血偿!这点毒,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冷酷的激励,试图点燃小莲心底的恨火。

小莲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林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似乎汲取到了一点力量,用力点了点头,但眼底深处那抹恐惧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朔日,子时三刻。

淬锋营的死寂被一种无声的恐怖打破。

没有号令,没有钟声。但当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窜起时,所有奴隶都清楚地知道——时间到了。

林昭盘坐在冰冷的石铺上,闭目调息,试图用意志力提前构筑防线对抗那熟悉的痛苦。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冰寒如同毒蛇般在体内蔓延,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旁边铺位的小莲。

小莲的反应比她剧烈得多!

“冷…好冷…”小莲的身体在瞬间剧烈地筛糠般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死死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抠进手臂的皮肉里,留下道道血痕。脸色在惨绿的壁火光线下,迅速褪成死灰般的青白,嘴唇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冷汗如同开闸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她的囚衣,紧紧贴在瘦削的身体上。

“小莲!”林昭立刻挪过去,一把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撑住!看着我!想着靖州!想着爹娘!”

然而,小莲似乎己经听不到她的声音。极致的冰寒带来的痛苦,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她的眼神涣散,身体在林昭怀中剧烈地扭动、抽搐,仿佛要挣脱这冰封地狱的束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药…解药…”她无意识地喃喃,声音破碎而绝望,“给我…娘…别找我娘…”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小莲的精神防线,在恐惧的侵蚀下,比她预想的还要脆弱!

就在这时,焚心之焰轰然爆发!

“啊——!!!” 小莲猛地从林昭怀中弹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有滚烫的烙铁首接按在了她的心脏上!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囚衣,露出大片滚烫通红的皮肤,指甲在胸口抓出道道血淋淋的伤痕。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混合着泪水鼻涕,糊满了她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热!烧死我了!救我!柒!救我!” 她像一头被投入熔炉的困兽,在地上翻滚、抽搐、用头撞击着冰冷的石板铺位,发出咚咚的闷响。血混着汗水,在她身下洇开一小片污渍。

“小莲!别这样!” 林昭扑上去,用尽全力死死抱住小莲剧烈挣扎的身体,防止她自残。小莲的力气大得惊人,疯狂地踢打、抓挠,林昭的手臂、脖颈瞬间添上数道血痕,囚衣被撕破。

“放开我!放开!好痛啊!让我死!让我死吧!”小莲嘶吼着,眼神狂乱,己经完全被痛苦和恐惧吞噬,失去了理智。她甚至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林昭死死箍住她的手臂上!

剧痛传来,林昭闷哼一声,却没有丝毫松手!温热的鲜血顺着小莲的齿间流下,染红了囚衣。这点疼痛,比起小莲此刻承受的蚀心之苦,算得了什么?比起青禾村的血海深仇,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我!拾叁!看着我!”林昭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强迫小莲那双狂乱的眼睛对上自己的视线,“我是柒!我是林昭!我们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活下去!为了报仇!想想你娘!你想让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你想让黑鸦的威胁成真吗?!”

“娘…”小莲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狂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的清明。

林昭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不顾手臂的剧痛和鲜血,更紧地抱住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撑住!小莲姐!我在这里!我和你一起痛!一起熬过去!你不能放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倒下,我怎么办?!谁来帮我记住爹娘和小石头的仇?!”

“柒…”小莲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林昭布满汗水、血污却异常坚毅的脸上。那脸上,有她熟悉的轮廓,有她拼命想要守护的妹妹的影子,更有一种让她感到陌生又心颤的、如同岩石般的意志力。手臂上被咬破的伤口,温热的血沾在她的唇齿间,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活下去…报仇…”小莲破碎地重复着林昭的话,眼中的狂乱和求死的欲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痛苦和一种被强行拽回的、微弱却顽强的求生意志。她不再疯狂挣扎,身体依旧在冰火交织的洪流中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再嘶喊求死。她反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了林昭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昭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小莲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压抑的痛苦呜咽,心如刀绞,却又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决心。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承受着小莲无意识的踢打和抓挠,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撑住…快了…就快过去了…我在这里…”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终于,如同退潮般,小莲体内的冰火之力渐渐平息。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彻底在林昭怀里,只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喘息。浑身湿透,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只剩下半条命。她抓着林昭衣袖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林昭自己也近乎虚脱。背后的鞭伤在剧烈的撕扯中再次崩裂,手臂上的咬伤深可见骨,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小莲放平在铺位上,撕下自己囚衣相对干净的里衬,沾了冷水,笨拙而轻柔地擦拭小莲脸上的血污、汗水和泪水。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她们的铺位前。

黑鸦如同冰冷的铁塔,站在那里,阴影将两人完全笼罩。他那道蜈蚣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他冷漠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小莲,最后落在林昭身上,落在她手臂上那个还在渗血的、清晰的齿痕上,以及她眼中尚未褪去的、如同护崽母狼般的凶狠和疲惫。

“编号七,林昭。”黑鸦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审视。“你的‘潜蛟’训练,明日开始。”

林昭擦拭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至于她,”黑鸦的目光转向小莲,不带一丝温度,“编号拾叁。意志薄弱,不堪大用。”他的话语如同宣判,“蚀心之痛都熬不住,还差点伤了你这把‘好刀’胚子。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

林昭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火焰:“总管!她只是…”

“只是什么?”黑鸦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无形的威压,“淬锋营,不养累赘!更不养会拖累‘潜蛟’的废物!”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林昭的脸,“记住你的身份,编号七。你是主人看中的‘潜蛟’,你的价值,在于完成任务,而不是做无谓的守护者。”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警告:“看好她。如果她下次毒发再像今天这样失控,或者因为她的软弱拖累了你…那么,不需要等到蚀心毒发作,我会亲自‘处理’掉这个废物,让她去尸坑里和她靖州的亲人团聚!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林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怒吼和翻涌的恨意。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汹涌的杀机,声音低哑而顺从。

黑鸦冷哼一声,不再看她们,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林昭的心上。

溶洞重归死寂,只有远处其他奴隶毒发时压抑的呻吟和啜泣声隐隐传来。

林昭缓缓转过头,看着铺位上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小莲。黑鸦冰冷的话语如同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废物”…“拖累”…“处理”…

不!小莲姐不是废物!她是她在炼狱中唯一的温暖,是拽着她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人!她绝不能让小莲因为自己所谓的“价值”而被牺牲!

蚀心毒带来的痛苦是可怕的,但黑鸦和萧烬代表的冷酷规则,才是悬在小莲头顶真正的利刃。仅仅靠陪伴和鼓励去对抗毒发,远远不够!小莲的意志力,确实需要磨砺,但更需要的是…希望!是活下去的明确目标和保障!

林昭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无比幽深和锐利。

“潜蛟”计划…这是机会!

她必须更快地变强!更快地获得地位!获得话语权!甚至…获得解药的控制权!

只有她爬得足够高,拥有足够的力量和价值,才有可能在这残酷的规则下,为小莲撑起一片小小的、安全的角落,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解药,或者…改变规则本身!

她轻轻握住小莲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小莲姐,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黑鸦的话,我记下了。但他说了不算。”

“我会成为最锋利的刀,最成功的‘潜蛟’。我会爬到足够高的地方…”

“然后,我会让所有想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你的命,我护定了!”

黑暗中,林昭的誓言无声而沉重。蚀心毒的阴影依旧笼罩,但她的目标,己不再仅仅是复仇。保护小莲,守护这炼狱中仅存的一丝微光,成了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的另一个,更加迫切的理由。潜蛟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血腥,而她,己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