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安生计

长安城的晨曦总是带着一股混杂着尘埃与烟火的气息。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安化坊的坊门时,房修远己经披着半旧的青布襕衫,在租住的小院里活动筋骨了。晚唐的清晨微凉,尤其是在这不算富庶的坊区,风里还带着昨夜残留的湿气。李朗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刚从坊门口买来的胡麻饼,饼还温热,芝麻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油脂味,算是这一天最实在的开始。

“修远兄,尝尝这胡麻饼,比偃师的厚实些。”李朗递过一个,自己咬了一大口,饼层之间夹着的椒盐末簌簌落下,“昨儿问了老管家,说老宅的东厢房漏雨,得请瓦匠来修。长安的工匠可真难请,开口就要五百文,够买十斤好米了。”

房修远接过饼,小口吃着。这胡麻饼烤得外脆里软,面粉应该是掺了少量的豆粉,在这粮食不算充裕的年头,算是常见的做法。他看着李朗蹲在院角,就着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啃饼,忽然想起刚到长安的那几日,两人为了省钱,常常是买几个蒸饼,就着咸菜对付一顿。晚唐的底层官吏,俸禄本就微薄,加上京中物价高昂,日子过得着实紧巴。

“不急,先把屋里的杂物清一清。”房修远咽下饼,“我昨儿在西市看到有卖旧木料的,说不定能淘换些便宜的椽子。”他顿了顿,又道:“你那本乐谱和地图,先收好,别让人看见。”

李朗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含糊道:“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那‘玄珠之秘’到底是啥,跟咱们在偃师遇到的事儿有关系没。”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开始收拾老宅。李家的祖宅不算大,三进的院子,只是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正堂的梁柱上还留着烟熏的痕迹,显然是韦明强占后改建时弄的。房修远撸起袖子,和李朗一起清理着堆积在角落里的碎木料和瓦砾,汗水很快就浸湿了襕衫的后背。

快到午时,肚子饿得咕咕叫。李朗擦了把汗,道:“修远兄,我去坊门口买点吃的。你说咱们中午吃啥?”

“随便买点吧,别太贵了。”房修远首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腰背,“看看有没有卖饆饠的,或者馎饦也行。”

李朗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拎着一个竹食盒回来,里面装着两份馎饦和一碟酱菜。馎饦是当时常见的面食,把面团扯成薄片,煮熟后浇上肉汤,简单又管饱。房修远接过食盒,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条凳坐下,两人便埋头吃了起来。肉汤是用骨头熬的,没什么肉星,却也熬出了些滋味,配上切成细条的馎饦,热乎乎的吃下去,一身的疲惫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这坊里的馎饦,比长安城里大酒楼的差远了,可就这,一碗也要二十文呢。”李朗扒拉着碗里的面,“我听说西市有个胡商开的酒楼,卖的手抓羊肉和葡萄酒,那叫一个香,不过价格也贵得吓人,一碟羊肉就得几百文,够咱们半个月的嚼用了。”

房修远笑了笑:“咱们这身份,就别想那些了。能吃上热乎的馎饦,就不错了。”他想起在偃师时,有时候忙起来,连冷麦饼都吃不上,相比之下,长安的日子虽然也拮据,至少还能买到些花样吃食。

吃过午饭,两人稍作休息,便又开始忙活。房修远拿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锯子和凿子,修理着损坏的门窗。李朗则负责把清理出来的杂物搬到院子里,准备卖掉换些钱。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晒得人皮肤发烫,好在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投下一片阴凉。

傍晚时分,两人总算把前院清理得差不多了。房修远坐在槐树下,看着李朗把最后一捆废木料搬到门口,心里盘算着明天去请瓦匠的事儿。这时候,隔壁的王婆婆端着一碗绿豆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小李郎,房县尉,看你们忙了一天,喝点绿豆粥解解暑吧。”

王婆婆是个独居的老妇人,据说儿子早年当兵失踪了,靠着给人缝补浆洗度日。她的绿豆粥熬得很稠,上面还漂着一层薄薄的米油,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房修远和李朗连忙道谢,接过碗来。绿豆粥熬得很烂,带着淡淡的甜味,喝下去顿时觉得暑气消了不少。

“婆婆,这怎么好意思。”房修远从兜里摸出几个铜钱,想递给王婆婆。

王婆婆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一点粥而己,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别跟老婆子客气。”她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把那韦家的恶少赶走,我们这坊里的人,也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房修远和李朗相视一笑,心中有些感慨。在这晚唐的长安,权贵欺压百姓是常事,像王婆婆这样的底层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己经是奢求了。

送走王婆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修远和李朗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坐在院子里乘凉。长安的夏夜,比白天要舒服一些,偶尔有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李朗拿出那支从梁上找到的竹笛,轻轻吹奏起来,笛声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乡愁。

房修远靠在槐树上,听着笛声,看着天上的星星,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了在偃师的日子,想起了那些离奇的案件,也想起了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晚唐的世道艰难,无论是长安还是偃师,大多数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劳碌,能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幸福。

“修远兄,你说咱们以后还会遇到更离奇的案子吗?”李朗停下吹奏,问道。

房修远回过神,看着李朗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不管遇到什么案子,咱们都得先把日子过好。你看这长安,虽然繁华,可底下藏着的事儿也不少。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查一查那‘玄珠之秘’,说不定还能帮到更多的人。”

李朗点点头,又拿起竹笛,吹奏起来。这一次,笛声不再是乡愁,而是多了一份坚定和希望。房修远闭上眼睛,听着笛声,感受着晚风吹拂,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夜深了,长安的坊门早己关闭,只有巡逻的金吾卫偶尔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房修远和李朗简单吃了些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