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挟着热浪拍打在教室玻璃上，沈星河盯着黑板右上角的时钟，秒针每跳动一格，后颈黏腻的汗水就多渗一分。高三（2）班教室的吊扇吱呀摇晃，带起的风裹着粉笔灰扑在他发烫的脸上，后排同学的哈欠声此起彼伏，像传染般蔓延开来。
“叮 ——” 放学铃声撕裂沉闷空气的瞬间，沈星河己经抓起书包冲出门外。书包里的练习册哗啦作响，他穿过被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拐进巷口时，“蓝鲸游泳馆” 褪色的灯箱招牌在蒸腾暑气中忽明忽暗。玻璃门推开的刹那，消毒水混合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沈星河的眼镜瞬间蒙上白雾。
更衣室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钻进耳朵，有人炫耀着上周打破的五十米纪录，有人抱怨教练新布置的训练量。沈星河攥着临时买的泳裤，手指在布料上出褶皱。镜中的少年皮肤苍白，锁骨凹陷，单薄的肩膀裹在宽大校服里，怎么看都不像能征服泳池的人。
“同学，第一次来？” 管理员大爷从登记台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他紧绷的肩膀，“淋浴间在左边，换完泳衣从这里下扶梯就是泳池。”
下到泳池区时，沈星河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湛蓝的水面波光粼粼，泳道线像一串珍珠项链铺展在水中，几个孩子戴着浮袖在浅水区嬉笑，远处深水区有人正劈波斩浪，划水带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到池边。氯气刺激得他鼻腔发酸，心脏却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他小心翼翼踩上池边的防滑垫，金属扶梯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当膝盖没入水中时，寒意顺着血管往上爬，沈星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滑进水里。水的浮力托着他发颤的身体，耳边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水下放大。
“小心！” 尖锐的呼喊声穿透水面，沈星河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水流从侧面冲来，他本能地挣扎，却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鼻腔呛进第一口水时，咸涩的氯水像千万根银针，瞬间灼烧着他的鼻腔和喉咙。他想张嘴呼救，却有更多的水灌进肺里，胸腔仿佛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痛苦的折磨。
沈星河胡乱挥舞手臂，指甲在水面抓出细碎的水花，却始终抓不住任何支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气泡从他的口鼻中不断涌出，仿佛是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蹬动，而双臂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缓、无力。
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可怕的念头：“我要死了吗？”“爸妈还在等我回家吃饭……” 过去的画面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昨天妈妈做的糖醋排骨，上周模考没做完的数学卷子，还有刚刚看到的游泳社团招新海报……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再次奋力挥动双臂，试图抓住那若有若无的希望。
“抓住！”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沈星河被猛地拽出水面。他趴在池边剧烈咳嗽，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救他的是个穿红色救生衣的姑娘，马尾辫湿漉漉地贴在颈后，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下水别逞强，先在浅水区适应。”
沈星河抹了把脸，耳尖通红：“谢…… 谢谢。” 他狼狈地爬上岸，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稳。更衣室的镜子里，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还在微微发抖，可不知为何，胸腔里那团炽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 刚才在水下短暂的失重感，竟让他想起小时候从山坡上冲下来的畅快。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倔强与不甘。
换好衣服坐在休息区，沈星河盯着池子里游动的人群出神。一个穿着黑色竞速泳衣的女生正在蝶泳，她的动作舒展流畅，每次出水时发丝飞扬，水珠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沈星河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她，首到她游完最后一个转身，利落上岸。
“同学，要喝运动饮料吗？” 管理员大爷递来一瓶橙色液体，“看你刚才呛得不轻，补充点电解质。”
沈星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 话没说完，大爷己经把饮料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游泳馆送新手的福利。” 易拉罐拉环弹开的瞬间，气泡滋滋作响，甜腻的橙味混着水汽钻进鼻腔。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沈星河的影子拉得很长。书包里的练习册被汗水浸湿了边角，可他满脑子都是泳池里晃动的水光。路过学校公告栏时，一张彩色海报吸引了他的目光 ——“校游泳社团招新啦！” 海报上，那个蝶泳的女生正在领奖台上微笑，阳光洒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美得惊心动魄。
夜风送来阵阵凉意，沈星河摸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 “游泳入门教程”。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不知道，这个闷热的夏日傍晚，那片湛蓝的池水，将彻底改变他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
推开家门时，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妈妈系着围裙从灶台前探出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沈星河把湿哒哒的泳衣塞进书包深处：“和同学讨论数学题了。” 他坐到餐桌前，米饭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光。
深夜，沈星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银线。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刚刚保存的游泳社团招新海报。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女生的笑脸，沈星河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 明天放学，他要去报名。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跳台上，发令枪响，他纵身跃入水中，水波温柔地包裹着他，耳边只有自己有力的划水声。当他第一个触壁转身时，看台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个蝶泳的女生站在最前排，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
晨光刺破云层时，沈星河早早醒来。洗漱镜中的少年眼神坚定，他仔细整理好校服，把游泳社团的宣传单叠成小块塞进裤兜。推开家门的瞬间，蝉鸣依旧聒噪，可沈星河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比昨天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