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瑞年。
我一般会说“我是,白色的白,祥瑞的瑞,岁岁年年的年。”
但可惜,这是一个听起来挺英气,甚至有点男孩子气的名字,对吧?
每次自我介绍,别人总会多看我两眼,似乎想从我这身白裙子、这张“小白花”的脸上,找出点能匹配这个名字的棱角来。
他们不知道,这名字本身就是个笑话,是我前半生最刺眼的注脚。
我家境不算差,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学出来,在三线城市扎了根,算得上小康。
我爸是家里的独苗,我妈是长女,两家都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着,深信一个家必须要有儿子,那才叫“有后”,才叫“圆满”。
我姐白瑞玉出生时,他们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没太苛待她。
毕竟头胎嘛,女儿也好,他们还有机会。
那份对儿子的渴望,只是暂时藏了起来,像冬眠的蛇。
轮到我妈怀我的时候,那渴望就彻底苏醒了。他们专门去找了个“很灵”的算命先生。
那瞎子掐着指头算了半天,言之凿凿:“恭喜恭喜!这一胎是龙凤呈祥啊!”
我妈高兴坏了,孕吐反应也特别爱吃酸的——老话说“酸儿辣女”嘛。
所有迹象都指向他们梦寐以求的结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个好字。
产房里的尖叫和汗水换来的是我的啼哭。
只有我,一个女孩。
白胖健康,哭声嘹亮。
但那嘹亮的哭声,砸碎的是他们精心构筑了十个月的“龙凤”梦。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冷得刺骨。失望像墨汁一样泼满了他们的脸,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冰碴。
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那个算命先生质问。
瞎子捻着胡须,故弄玄虚地叹气:“唉,造孽啊,这女娃命格太硬太强,八字带煞,生生把她那兄弟的命给克没了。她是带着‘夺’的气来的!”
“克没了”……“夺”……
就这一句话,给我判了刑。
仿佛我的出生不是生命的奇迹,而是一场谋杀。
他们没能拥有儿子的愤怒、失望、以及对“绝后”的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我。那个“命硬”、“克死兄弟”的次女。
于是,那个精心为“龙凤胎”中的儿子准备的名字——“瑞年”,带着他们对那个虚幻男丁所有的期望与祝福,被生硬地、带着怨气地安在了我这个“罪魁祸首”的头上。
白瑞年
像一个嘲讽的标签,时刻提醒着他们失去了什么,也提醒着我,我是多么的不被期待,多么的“多余”。
从此,家就成了一个微妙的战场。
我姐白瑞玉,成了那个可以“娇养”的女儿,她的名字温婉如玉,她得到的爱也像玉一样被小心呵护。
而我呢?成绩再好,拿再多的奖状回家,也换不来一句真心的夸奖,只会换来一句“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心思太野!”
长得再乖巧漂亮,在他们眼里也带着“克亲”的晦气。
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总是姐姐优先。犯了同样的错,姐姐可能只是被说两句,而我必定被严厉斥责,甚至被冷暴力好几天。
那点“偏爱”在旁人看来或许细微,但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就是天堑鸿沟,是冰冷刺骨的雨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时候,我哭过,闹过,委屈地问过:“为什么姐姐有,我没有?”“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喜欢我?”
但,换来的要么是沉默,要么是更深的厌烦,或者是我妈那句锥心刺骨的叹息:“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或者当初只生你姐一个……”
他们甚至觉得,我能被“健康养大”,没缺胳膊少腿,就己经是他们莫大的“恩赐”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奢求“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难过吗?当然。
不解吗?曾经是。
但人是会长大的,心也会在一次次失望中长出硬壳。我不恨他们。
恨太累了,也太浪费我的力气。
他们也是可怜人,被那套腐朽的“香火”观念勒得喘不过气,把所有的执念和怨气都投射在了我身上。
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衣食,没让我辍学,这“恩情”,我认。
但这“恩情”,也仅止于此了。
我不再奢求他们的爱,那玩意儿太奢侈,我白瑞年要不起。
我也不屑于去争那点残羹冷炙般的“公平”。我想明白了,眼泪和委屈换不来任何东西。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是女孩,你“命硬”,就对你网开一面。
恰恰相反,它只会对你更苛刻。
所以,我要为自己争。
争一个未来,争一个不被定义、不被嫌弃、能让我自己活得痛快的人生。
用尽一切手段,光明正大也好,示弱装傻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
名字?
白瑞年?
没关系。你们不是想用它来羞辱我,提醒我本不该存在吗?
好,我收下了。
我会让这个名字,不再是那个“克死兄弟”的灾星代号。
我会让它成为我的武器,我的勋章。
你们不给我的,我自己去拿。
无论是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别的什么。
我叫白瑞年。
我是,白色的白,祥瑞的瑞,岁岁年年的年。
关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