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妈妈！"

纹念念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她双手叉腰站在沙坑中央，小脸涨得通红。沈沐研蹲在沙堆另一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星星铲子，指节都泛白了。

"可、可是上次就是你当妈妈..."沈沐研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但异常坚持，"这次该轮到我了..."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幼儿园操场上，把沙坑烤得发烫。其他孩子都去树荫下玩捉迷藏了，只有这两个女孩还僵持在沙坑里，中间隔着一座半成品的沙堡。

"但我当妈妈当得更好！"念念一把抢过沈沐研手里的塑料小锅，"上次我做的沙子蛋糕大家都说好吃！"

沈沐研的嘴唇开始颤抖。那是上周的事，当时念念确实用湿沙子做出了很像样的蛋糕，还撒上小石子当装饰。李老师路过时开玩笑说"看起来真美味"，念念就得意了一整天。

"我、我也会..."沈沐研伸手想拿回小锅，却被念念躲开了。她的眼眶开始发热，但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星星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念念送给她的，现在却像是在嘲笑她。

"你只会说'嗯'和'好'！"念念模仿着沈沐研细声细气的语调，把沙子舀进锅里，"当妈妈要说话很大声，像这样——'吃饭啦！'"

沈沐研猛地站起来，沙子从裙摆簌簌落下。她从不和任何人争抢，幼儿园的玩具谁爱玩谁玩，点心时间也总是拿最小的那块饼干。但这次不一样，过家家是她最喜欢的游戏，当妈妈是她偷偷练习了很久的角色。

"我、我不要和你玩了！"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沈沐研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转身跑向秋千架，耳边嗡嗡作响，分不清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

秋千的铁链被晒得发烫，沈沐研却感觉不到。她坐在秋千上慢慢摇晃，眼泪终于掉下来，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远处传来念念继续搭沙堡的声音，塑料铲子刮擦沙子的声响格外刺耳。

"笨蛋念念..."沈沐研用袖子抹眼泪，新裙子上立刻出现一道污痕。妈妈看到一定会叹气，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被小猫抓挠，又像是吞下了一大口碳酸饮料，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二十分钟过去了，沈沐研数着树上的知了叫声。十七下，十八下...秋千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她固执地不回头。

"沐沐..."

一张折成方块的纸从旁边递过来。沈沐研假装没看见，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粉色凉鞋上沾满了沙子，蝴蝶结都歪了。

"我做了果冻..."念念的声音变小了，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草莓味的..."

沈沐研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念念手里捧着一个透明小盒子，里面晃动着粉红色的果冻，顶上还用牙签画了个笑脸。那张折起来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对不起"，每个字都用了不同颜色的蜡笔。

沈沐研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知道念念最喜欢果冻，每次点心时间都会第一个抢。现在这盒果冻看起来比幼儿园发的要大很多，一定是念念特意留到最后的。

"...我也有错。"沈沐研终于小声说，接过果冻和道歉信。信纸背面还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扎着小辫子，一个戴着星星发卡。

"我们和好吧。"念念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秋千上，秋千链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妈妈说好朋友吵架不能超过一小时...我们才吵了半小时！"

沈沐研挖了一小勺果冻送进嘴里。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凉丝丝的。她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慢慢掏出一张贴纸——那是昨天妈妈奖励她打针不哭的，金色的星星形状，她一首舍不得用。

"给、给你..."沈沐研把贴纸递给念念，"当妈妈的事...我们可以轮流..."

念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有星星掉进去。她接过贴纸，毫不犹豫地贴在额头上，像个奇怪的奖章。

"我是星星战士念念！"她跳下秋千，假装挥舞着一把剑，"专门保护沐沐公主！"

沈沐研终于笑了，嘴角还沾着一点粉红色的果冻。念念伸手帮她擦掉，动作比平时轻了很多。

"我们去玩吧！"念念拉起沈沐研的手，"这次你做妈妈，我做...做小狗！汪汪！"

沈沐研惊讶地眨眨眼。念念最讨厌扮演动物了，上次小明想让她当小猫，她气得一整天没理人家。

两个女孩手拉手跑回沙坑，刚才的沙堡己经被太阳晒得干裂了。沈沐研小心地用铲子修整边缘，念念则跑去接水，塑料小桶在她腿边晃来晃去，洒了一路。

"妈妈，我回来啦！"念念故意用夸张的童声喊，西肢着地爬进沙坑，"汪汪！我给妈妈带了礼物！"

她放下水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圆润的小石子，郑重其事地放在沈沐研手心。石子被磨得光滑，表面有天然形成的花纹，像是一朵小花。

"谢、谢谢小狗..."沈沐研进入角色，轻轻摸了摸念念的头顶，"小狗真乖..."

她们玩到日头西斜，沙堡越建越高，最后变成了一个带护城河的城堡。沈沐研用温柔的声音给"小狗"下达指令，念念则欢快地跑来跑去，把沙子运到"妈妈"指定的位置。偶尔她们会交换眼神，然后同时笑出声来，像是共享着一个别人听不懂的笑话。

"沐沐当妈妈当得真好。"收拾玩具时，念念突然说，"比我好多了...你记得给小狗喝水，还帮它擦爪子..."

沈沐研的脸又红了。她把塑料餐具一个个放进小桶，动作慢吞吞的，好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下次...下次你当妈妈。"她小声说，"我当小猫。"

念念欢呼一声，抱住沈沐研转了个圈，两个人都差点栽进沙坑里。沈沐研惊叫一声，随即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得像摇动的风铃。

幼儿园的放学铃响了，孩子们纷纷跑向大门。沈沐研和念念落在最后，手牵着手，时不时轻轻晃一下。她们的和好仪式还没结束——念念坚持要帮沈沐研拍掉裙子上的沙子，沈沐研则帮念念重新扎好散开的小辫子。

"明天见，沐沐。"在校门口，念念像往常一样挥手，但今天她加了一句，"明天我给你带更好吃的果冻！"

沈沐研点点头，右手紧握着那颗花纹石子。她看着念念蹦蹦跳跳地跑向接她的妈妈，红裙子在夕阳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沈沐研的妈妈蹲下身，轻轻拂去女儿头发上遗漏的沙粒。

"今天玩得开心吗？"妈妈问，目光却落在远处念念母女身上。

沈沐研用力点头，把石子举到妈妈眼前看。"念念给我的，"她骄傲地宣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石头！"

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她帮沈沐研整理好歪掉的星星发卡，轻声说："要好好珍惜啊，这样的朋友。"

沈沐研不太明白妈妈话里的深意，但她紧紧攥着石子，像是攥着一颗小小的星星。在她身后，两位母亲隔着人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又迅速各自移开视线。

回家的路上，沈沐研一首想着明天要带什么给念念。也许是最喜欢的那本图画书，或者是爸爸出差带回来的贝壳。她要把它们都装在小篮子里，等念念来当妈妈的时候，可以用的道具。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右手紧握着什么，时不时举到眼前看一看，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