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牡丹盛放,如天边燃烧的云霞,红得灼目,白得似雪。
黄尔珍腕间的紫茎玉镯骤然透出丝丝凉意——非是天寒,而是这灵物宛如内置了感应奇毒的法器,周遭稍有邪祟异动,便会示警。
廊下石桌,新贡的碧螺春茶烟袅袅。
她目光微凝,落在西南角一名修剪垂丝海棠的花匠身上。
那剪刀刃口反射的寒光中,竟隐隐透出青紫色的诡异纹路,恰似淬了剧毒的蛇牙。
“今年的花,开得倒是格外娇艳。”
姚昭宁将长枪倚靠假山,甲胄蹭过石栏,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前些日子见太医院署正捧着《花谱》打盹,莫不是将毒草错当牡丹种下了?”
她话音方落,一只采蜜的蜜蜂“嗡”地飞过,沾满花粉的腿足竟泛着幽幽蓝光,如被邪术所控,在花瓣上盲目打转,未及飞出多远,便一头栽入池水。
韦照临摇着折扇近前,扇面上金斑蝴蝶险些扑入茶杯:“昭宁且看,那花匠握剪的手法——虎口处三角状的老茧,分明是习练过西域‘蛇刃术’的痕迹。”
他用扇尖轻轻一挑,一片海棠花瓣飘然落地,竟瞬间枯萎,边缘卷曲焦黑,如同被烈焰燎过,“瞧见了吗?这是‘腐骨散’之兆,与东宫毒宴上那杯毒酒如出一辙!”
说话间,扇上金斑蝴蝶飞向花匠袖口,翅膀忽地一颤,僵首坠地。
黄尔珍袖中暗藏银针,佯作赏花,缓步靠近花匠。
袖口不经意擦过剪刀刃口,腕间玉镯“滋啦”一声骤然发烫,如同触到了烧红的火漆。
她垂眸细看,海棠叶片的虫洞边缘布满焦黑硬痂,正是《毒典》所载“腐骨散”侵蚀的痕迹。
“这位公公手艺当真精巧。”
她含笑递出一方锦帕,“只是这剪刀似乎该换新了,铁锈气都快盖过花香了。”
花匠抬头的刹那,黄尔珍瞥见他眼白之中血丝密布,如同盘踞着狰狞的赤链蛇。
花匠正要伸手接帕,韦照临袖口猛地飞出一群毒王蜂,“嗡”声大作,蜂尾闪烁金光的毒液如离弦之箭首扑对方面门!
花匠骇然后退半步,手中剪刀“当啷”坠地。刃上沾染的青紫色毒液溅在青砖上,立时蚀起“滋滋”白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气味。
“果然有诈!”姚昭宁长枪闪电般一挑,花匠腰间的荷包应声而落,滚出十几粒乌黑的丸子,“这气味,与泉州港倭寇所用的迷烟丸一模一样!”
黑丸在地上滚动裂开,丝丝缕缕的惨绿烟雾从中渗出。
黄尔珍闪电般扣住花匠手腕,指下脉门处厚厚的茧子下,竟烙着一个清晰的赤链蛇标记:“这腐骨散中混入了西域‘胡狼毒’,沾上帝王衣袍便能见血封喉!”
她银刀轻划对方指尖,挤出的黑血带着一股甜腻的异香——与东宫太子体内所中迷心蛊的气息别无二致!
韦照临以折扇轻敲花房木门:“尔珍请看,这门闩上的蜡油是新封的,三圈左旋纹路,乃是西域秘教传递密信的标记!”
扇尖顺势挑起墙根草皮,露出一截半埋的竹筒,筒口堵塞的棉花己然浸染成青黑色。
花房内堆满花泥。
黄尔珍银针探入盛放花露的瓷罐,液面“滋”地一声,泛起如血珠般的涟漪:
“花露中掺入了剧毒人血,成分与南疆拜火地宫中的毒池相同!”
她掀开角落草席,下方石板上赫然刻着一幅西域星图,中心位置标注着“毒星观测台”。
姚昭宁在门外高声道:“这小子咬舌自尽了!不过从他鞋底搜出一片金箔,绘着御花园的排水渠图!”
金箔线条闪烁诡光,排水渠的走向竟与赤链蛇的骨骼纹路惊人相似。
韦照临撬开花房暗格,三封密函掉落,火漆印记赫然是西域秘教的黑莲纹:
“五月初十之前,借修剪牡丹之机将剧毒送入御苑——这与泉州港货船金属牌上的日期完全一致!”
他指着落款处的指印,“这三横一竖的暗号,与冷宫废后、御花园花匠身上的标记一般无二!”
黄尔珍接过密函,指尖抚过纸背凹痕:“是左手书写,笔锋走势与冷宫废后留下的血书完全吻合!”
密函纸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枯的牡丹花瓣,花瓣上以毒汁写着“以花为饵”西字。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仪仗声响,皇帝的龙辇正沿花径而来。
随侍太监捧着的鎏金香炉飘出浓郁的藏红花香气——这气味,竟与西域秘教祭祀活祭所用的香料同源!
黄尔珍腕间玉镯猛然剧震,只见那被毒王蜂蜇死的花匠尸体,正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缝中渗出的黑血在地上蜿蜒,拼出“辽东”二字的西域文。
“蜂鸣急,花香乱!”姚昭宁长枪一横,封住花房门口,“这些花匠根本就是死士!毒发身亡竟还留下暗号?”
她枪尖挑起的花泥中,赫然埋着半枚刻有“零号”的奇异护符。
韦照临目光锁定密函末行:“‘借花献佛,以血祭星’——他们要在陛下赏花之时,利用牡丹花瓣释放毒雾!”
扇尖挑起地上花剪,刃口内侧赫然刻着“零号”标记,“与东宫太子、泉州港倭寇身上的标记相同!”
黄尔珍银针疾射入近旁牡丹花蕊,紫茎玉镯的清鸣竟与花蕊细微的爆裂声产生共鸣:
“毒雾就藏在雌蕊之中,花朵绽开便会释放!家父手札曾言,一旦剧毒借花卉传播,整座皇宫都将沦为祭坛!”
被银针刺破的花蕊里,渗出的竟是黑红粘稠的毒浆。
姚昭宁正欲搬移毒花,目光忽地锐利射向房梁阴影:“屋顶有人!瓦缝里漏下的是西域‘血菩提’花粉?”
韦照临折扇一扬,劲风扫过,几片沾染花粉的瓦片应声震落:“他们想用藏红花香掩盖血菩提的腥气,待陛下走近便…”
“发动毒雾与腐骨散双重刺杀!”
黄尔珍银刀划开密函夹层,掉出一张丝绢,上面绘制着御花园排水渠的路线图,终点处朱砂标注着“毒星祭坛”西字,
“昭宁速去拦下陛下仪仗,就说牡丹突遭罕见虫害;照临随我拆解祭坛机关,这排水渠下,怕是浸泡着整箱的毒人血!”
丝绢图上,排水渠的每个弯道都标注着药人编号。
御花园内风势骤起,牡丹花瓣纷扬飘落,在青砖地面诡异地拼凑出一幅星图。
黄尔珍指尖抚过密函上的“零号”标记,忆起东宫太子心口的烙印——至此方明,从冷宫到御花园,从药人刺客到花房暗桩,所有毒脉的源头,皆指向乙巳年五月初十毒星陨落之日!
她银刀猛地插入排水渠盖板缝隙,紫茎玉镯瞬间烫如烙铁。
远处,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己然响起:“陛下驾到——!”盖板之下,惨绿幽光如鬼火般顺着砖缝丝丝缕缕向上蔓延。
姚昭宁长枪一抖,震落枪头沾染的花泥:“事不宜迟,必须争分夺秒!”
韦照临折扇点向丝绢:“尔珍你看,这祭坛所在,与钦天监星图上毒星陨落的位置分毫不差!”
话音未落,花房深处传来“咔嚓”异响,排水渠盖板缝隙透出的绿光更盛。
黄尔珍低头细看丝绢背面,一行血写小字正缓缓晕开,如同盛放的黑莲:“以花为饵,引凤入笼”
——那字迹,竟与她父亲手札中的警世之言如出一辙!
“啪!”一声脆响,一株牡丹毫无征兆地爆开,灰绿色的毒雾“嗤”地喷涌而出!
韦照临眼疾手快,折扇一展裹住黄尔珍疾退。
姚昭宁长枪舞动如轮,水泼不进,将袭来的毒雾尽数磕飞。
“这花竟比火药桶还凶险!”
她厉喝一声,枪尖从毒雾中挑出一块碎布,上面绣着半朵黑莲——与南疆秘教圣女的标记一般无二!
碎布上还沾着些许皮肤组织,上面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景”字暗纹。
黄尔珍凝视着祭坛中央逐渐显露真容的石台,猛然想起曾在拜火地宫见过的时空裂隙幻象,那裂隙深处浮现的奇异港口景象中,巨大的箱状物上不就铭刻着与眼前祭坛相同的赤链蛇纹?
紫茎玉镯的清鸣越来越急,与远处景仁宫传来的钟声撞击在一起,令人心悸。
这御花园的牡丹,哪里是国色天香,分明是毒典阴谋精心准备的礼炮,静待五月初十毒星陨落之时,为整座皇城敲响丧钟!
祭坛石台正中,摆放着一只刻满《毒典》经文的铜盆,盆内浸泡着十二颗药人的心脏,每一颗都在随着牡丹花开的韵律诡异搏动。
“照临,你看这心脏的搏动频率…”
黄尔珍话未说完,韦照临猛地指向天空:“尔珍,紫微星变色了!”
三人抬头望去,原本清辉熠熠的紫微帝星,竟泛出妖异的紫绿色光芒,如同腐败的油脂。
星芒扫过御花园,照得每一朵盛放的牡丹都投射出扭曲的赤链蛇影。
姚昭宁怒喝一声,长枪如雷霆般狠狠插入祭坛石台:“待捣毁这邪物,定要在此处遍植向阳的无毒葵花!”
枪尖触及铜盆的刹那,盆内十二颗心脏同时爆裂!
喷溅而出的黑血落在三人面颊,瞬间凝聚成“三脉归一”的西域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