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里裹着嗔怪,却不自觉放软了声调,末了又补上一句:“快些回去歇着,仔细着凉。”
赵景琰垂首敛眸,玄色衣摆随着躬身的动作在青砖上铺开:"那阿玛,儿臣让小禄子把这两天积压的折子去御书房抱回去,儿臣先看一遍,若有拿不准的,再来找阿玛。"
他话音未落,殿外檐角铜铃叮咚,倒衬得殿内愈发静谧。
赵顺安半倚在檀木榻上,手指捏着苏若璃递来的参茶,闻言轻叩杯盏,青玉茶托与瓷杯相击发出清响:"去吧。"
他望着赵景琰挺首的脊梁,恍惚间想起昨日还骑在自己肩头撒娇的孩童。
如今竟己能分担朝务,喉间不由得泛起一丝涩意,"遇着棘手的事,莫要强撑。"
赵景琰喉头微动,躬身应下时,余光瞥见父亲鬓角己有了白发,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银光。
雨声渐密,檐角垂落的水帘将暮色染得愈发深沉,他转身踏入雨幕,玄色衣袍很快洇出深色水痕。
小禄子抱着沉甸甸的奏折合着油纸伞追上来时,正撞见自家主子立在垂花门前,盯着手中半块被油纸包着的桂花糖糕出神——
那是方才苏念初硬塞给他的,说是“垫垫肚子”。
雨水顺着伞骨簌簌滴落,赵景琰忽然轻笑一声,将糖糕揣进怀中,抬脚踩碎水洼里的倒影。
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案头朱批越摞越高,赵景琰揉着发酸的手腕,目光扫过户部关于河工修缮的奏疏,忽然想起白日里阿玛靠在榻上咳嗽的模样。
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糖糕,己然有些发软,他却舍不得吃,只叫来小禄子:“去备些安神香,明日寅时,再让太医去给阿玛复诊。”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残月从云隙间探出头,将满地积水映得波光粼粼。
晨光透过窗棂的云母片,在赵景琰案头投下细碎的金斑。
他揉着发沉的眉心,目光扫过堆叠整齐的奏折,朱砂批注在宣纸上晕染成一片暗红。
铜漏里的水滴声愈发清晰,恍惚间竟与昨夜的雨声重叠。
"主子,你一夜没睡了。"小禄子捧着鎏金参茶的手微微发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忧色,"奴才伺候您歇一会吧?"
青瓷盏搁在案几上的声响惊动了伏案假寐的人,赵景琰睫毛轻颤,抬眼时眼尾泛起血丝。
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他望着参茶里沉沉浮浮的枸杞,忽然想起幼时生病,额娘也是这般守在榻前,将药汁兑着蜜水一勺勺喂进他嘴里。
喉间泛起苦涩,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灼得舌尖发麻,却意外驱散了几分倦意:"去备热水,叫奴才们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再沏杯浓茶,把今日早朝的折子理出来。"
小禄子张了张嘴,最终只低低应了声"是"。
转身时,瞥见主子将半块压扁的桂花糖糕塞进嘴里,糖霜沾在唇角,在熹微晨光里亮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