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窑火里的钢印

兆辉煌前传 多情神刀 4286 字 2025-06-15 17:39

立春后的窑场飘着细雪,兆辉煌往窑膛里添着最后一车煤,铁拐杖头戳在结冰的地面上,敲出细碎的冰花。王师傅蹲在窑口抽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小子,镇东头的李屠户要打口新铁锅,你跟我去铸铁铺瞧瞧。"

铸铁铺的坩埚烧得通红,铁匠把碎铁扔进锅里,铁水翻滚着冒出蓝烟。兆辉煌盯着炉子里的铁水,想起城西钢厂的高炉,想起向阳巷那截沉在河底的锈铁棍。李屠户拍着他的铁拐杖笑:"兆师傅这拐杖比我的杀猪刀还硬,啥时候给我也打一根?"

王师傅用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坯:"这小子的拐杖是用卷刃的刀打的,沾过血气,得用窑火煨三年才能去戾气。"兆辉煌接过铁坯淬火,水汽蒸腾中,他看见铁坯上隐约映出向阳巷煤棚的影子,吓得手一哆嗦,铁坯掉进了水里。

"慌什么?"铁匠捞起铁坯,上面淬出一道奇异的蓝纹,"这叫'血淬蓝',百年难遇。"兆辉煌摸着铁坯上的蓝纹,像摸着自己腿上的旧伤疤。王师傅突然说:"小子,想不想学铸铁?"

学铸铁比烧窑更费功夫。兆辉煌每天天不亮就去废品站挑废铁,瘸腿在碎玻璃和铁钉堆里踩出一串血印。他专挑带锈的铁器——向阳巷的锈铁棍、火车站捡的废铁轨、窑场废弃的铁钩,这些带着故事的铁在坩埚里熔化时,总会爆出不同颜色的火花。

铁算盘送来一麻袋生锈的齿轮:"小子,这是钢厂报废的,听说以前是造枪炮的。"兆辉煌把齿轮扔进坩埚,看着它们在火里扭曲、熔化,想起冯大庆团伙火并时用的钢管,想起自己扎进疤脸手腕的碎玻璃。铁水沸腾时,他突然抓起一把窑灰撒进去,蓝紫色的火花溅了他一脸。

"你疯了!"铁匠抢过铁钳,却看见铁水里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兆辉煌盯着泡沫里映出的自己——脸上没了血痂,断腿上缠着干净的布条,铁拐杖靠在炉边,杖头的蓝锈在火光中流转。

第一炉用"血淬蓝"工艺铸的铁锅出炉时,锅底竟天然形成了一道龙形蓝纹。李屠户抢着要:"这锅能辟邪!"兆辉煌摸着锅身上的蓝纹,想起老乞丐说过的龙纹铜钱,突然明白:原来戾气也能铸成祥瑞,只要火候到了。

夏天暴雨冲垮了窑场的土路,兆辉煌拄着铁拐杖去镇外搬石头。路过护城河边时,他看见几个孩子在捞东西,水里漂着半截生锈的铁棍——正是当年他扔进河的那截锈铁棍,铁锈己经泡成了蜂窝状。

"叔叔,这铁棍好沉!"一个孩子把锈铁棍递给他。兆辉煌摸着铁棍上模糊的血痂,想起破庙里的血誓、火车站的冰棍车、还有煤棚里那场混战。他把锈铁棍扔进坩埚时,特意多加了三铲窑灰——那是他在窑场三年攒下的"土",能吸走铁里的血锈。

新铸的铁犁铧上,锈铁棍的血痂化作了一朵梅花形的蓝斑。王师傅拍着他的肩膀:"小子,你这手艺能出师了,以后就叫'铁梅匠'吧。"兆辉煌看着犁铧上的蓝梅花,想起冰棍车女人的绿豆冰棍,想起陈家镇的风筝,突然觉得这名字比"瘸子"好听多了。

秋收时,镇西头的张大户请他铸一口"镇宅鼎"。兆辉煌在鼎身刻下窑场的青砖、铁匠铺的铁锤、还有那朵铁梅花。浇铸那天,他特意把铁拐杖插进鼎模——这三年来,铁拐杖吸足了窑火和汗水,该让它歇歇了。

鼎成之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铁屑雨——是钢厂高炉爆炸,飞溅的铁屑落满了小镇。兆辉煌站在鼎前,看着铁屑在鼎身的蓝纹上凝成霜,突然想起向阳巷最后那场雨,想起冯大庆扔给他的发霉窝头。

"铁梅匠!你的拐杖......"学徒指着冷却的鼎身。兆辉煌走近一看,铁拐杖的形状竟完整地铸在了鼎底,杖头的蓝锈化作了一颗星星,在鼎内投下奇异的光影。他摸着鼎底的拐杖印记,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用扔掉,铸进鼎里,反而成了镇宅的宝。

冬天来临时,兆辉煌在窑场旁盖了间铁匠铺,招牌上刻着"铁梅堂"三个字。铁算盘送来一块老铁——是从向阳巷煤棚拆下来的门闩,上面还留着当年他用锈铁棍砸出的凹痕。

"这铁......"兆辉煌摸着门闩上的锈。铁算盘叹了口气:"向阳巷要拆了,改成商业街,听说冯大庆他们......"兆辉煌没让他说下去,把老铁扔进了坩埚。这次他没加窑灰,只是静静地看着铁在火里熔化,像看着自己的过去慢慢消解。

新铸的铁壶上,向阳巷的门闩锈化作了一圈圈年轮纹。兆辉煌把铁壶送给王师傅煮茶,壶嘴冒出的热气里,他仿佛又看见老乞丐在煤棚里烤火,看见李叔递来的热馒头,看见冰棍车女人感激的眼神。

除夕那晚,兆辉煌独自坐在铁匠铺里,看着炉子里的余火。铁拐杖的印记在鼎底闪着微光,旁边放着新打的铁犁铧,犁尖上的铁梅花在月光下泛着蓝莹莹的光。他摸了摸断腿上的旧伤疤,又摸了摸鼎底的拐杖印,突然笑了——原来从向阳巷爬出来的路,每一步都没白走,都被窑火和铁锤,铸成了身上的钢印。

窗外响起了鞭炮声,兆辉煌拄着新打的枣木拐杖走到门口。镇上新铺的青石板路上,落满了钢厂爆炸时的铁屑,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他抬头看着天空,想起陈家镇那个放风筝的小孩,想起铁轨上那枚被火车碾亮的硬币,突然觉得这瘸了的腿,其实也能走出一片星光来。

铁匠铺的炉火还在燃着,映着"铁梅堂"的招牌,也映着兆辉煌脸上的笑。他知道,向阳巷的罪恶发家史己经翻篇了,现在的他,是"铁梅匠"兆辉煌,靠着手艺吃饭,靠着窑火和铁锤,把过去的血锈,都铸成了未来的光。而那截沉在河底的锈铁棍,那把打首的刀片,还有煤棚里的血誓,都成了鼎底的拐杖印,时刻提醒着他: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锈可以烧成光,血可以淬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