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令瑶在闻香品茗分别后，江梦瑜回到静思轩，心中那股热流依旧未退。周照临的仗义执言，像一缕清风，不仅吹散了钱月如等人的聒噪，更让她对这位状元郎平添了几分敬佩。然而，眼下更重要的是将“雅集轩”的构想付诸实践。

她打发了小翠，独自在内室踱步。开铺子，首先便是银钱。她打开妆奁，里面是出嫁时的嫁妆单子，还有母亲私下留给她的一些田产铺面的契书，以及一些压箱底的银票。母亲当年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只是为了家庭，渐渐将才华敛藏。江梦瑜抚摸着那些冰冷的纸张，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未尽的期盼。这些东西，原是她将来在萧府立足的依仗，如今，她想用它们来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小翠，”她唤道，“将我陪嫁箱笼里，那个刻着‘芷兰’二字的紫檀木匣子取来。”

小翠应声而去，很快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进来。这匣子江梦瑜从未轻易示人，里面是母亲留下的更私密的一些东西，包括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还有一些稀有香料的购买渠道和人脉。

“小姐，您这是……”小翠见江梦瑜拿出银票细数，有些不解。

“我想做些自己的事情。”江梦瑜没有细说，只将其中几张银票抽出来，放到一边，“这些，或许能派上用场。”

接下来的几日，江梦瑜除了应付府中日常，便将心思都扑在了母亲留下的那些方子上。她又试着做了几种香露和一种名为“七白凝玉膏”的养颜膏。静思轩的小厨房几乎成了她的工坊，每日里都飘散着各种花草与药材混合的奇特香气。

小翠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帮着打打下手，筛选花瓣，研磨药材。

“小姐，您做的这个‘七白膏’，闻着就比外面铺子里的高级多了！滑溜溜的，抹在手上可舒服了。”小翠一边帮忙将制好的膏体分装到洁净的瓷瓶里，一边赞叹。

江梦瑜看着一字排开的几瓶成品，心中满意。这些东西，便是“雅集轩”最初的底气。

又过了两日，她再次约了薛令瑶。这次，她们约在一家不起眼的布料铺子的后院，这是薛令瑶一个远房亲戚开的，地方隐蔽，方便说话。

“少夫人，瞧你这气色，可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薛令瑶一见她，便笑着打趣。

江梦瑜也不卖关子，将新制成的几样香露和七白凝玉膏拿出来给她看。

薛令瑶一一试过，啧啧称奇：“少夫人，您这手艺，简首绝了！我敢说，京城里独一份儿！咱们的‘雅集轩’，不愁没有回头客。”

“东西是有了，但铺面和人手，才是眼下的大头。”江梦瑜说出自己的顾虑，“铺面要选在既不惹眼，又能吸引贵妇们的地方。管事的人，更要精明可靠，还得懂得些门道。”

“铺面嘛，我倒是有个模糊的想法。”薛令瑶摸着下巴，眼珠一转，“东城靠近内城的几条巷子，例如甜水巷、惜花胡同，那里闹中取静，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喜欢去那儿的裁缝铺子和首饰铺子逛。若能在那里寻个合适的院子，改造成雅致的铺面，想来不错。”

“至于人手，”薛令瑶继续道，“管事娘子确实不好找。咱们的目标客户是贵妇千金，管事之人必须谈吐得体，见过些世面，还得嘴巴严实，忠心不二。”

江梦瑜点头，这确实是个难题。她身边虽然有几个陪嫁过来的婆子，但多是内宅伺候惯了的，未必能胜任铺面上的迎来送往。

“我娘家倒是有几个得力的管事妈妈，只是若调来，怕是会引人注目。”江梦瑜有些为难。

“这个不急，慢慢寻访。”薛令瑶安慰道，“我也会帮着留意的。说不定我那些不成器的哥哥们府里，有些被埋没的人才呢。”她这话带着几分自嘲，江梦瑜却听出了她的人脉之广。

说干就干。隔日，江梦瑜和小翠略作乔装，薛令瑶也换了一身半旧的衣裳，三人由薛家一个不起眼的老仆赶着一辆青布小车，往东城去了。

甜水巷和惜花胡同果然如薛令瑶所说，巷子不宽，但两旁皆是青砖黛瓦的宅院，间或有些门脸精致的铺子，多是经营些女子喜爱的物件，脂粉、绸缎、首饰、点心，一应俱全。

她们走走停停，细细观察。江梦瑜注意到，这些铺子大多门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装饰也颇为雅致。

“瞧，那家‘锦绣阁’，听说是专做苏绣的，生意好得很。”薛令瑶指着一家铺子说。

她们转了半日，倒也看到几处挂着“出兑”或“招租”牌子的院落。其中一处在惜花胡同中段，是个两进的小院，门脸不大，但位置尚可，院内还有几株老海棠树。

“这个地方怎么样？”江梦瑜问薛令瑶。

薛令瑶打量了一番：“位置不错，院子也清净。只是这门脸小了些，里面恐怕也要大修一番。租金和修葺的费用，怕是不少。”

江梦瑜默算了下手中的银钱，心中有了计较。

她们向附近的牙行打听了那院子的底细，原来是户部一个员外郎家空置的产业，因主人外调，急于出手。牙行的人见她们是女眷，又穿着普通，态度有些不冷不热。

“这院子啊，月租可不便宜，五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那牙人伸出五个指头，一副爱租不租的模样。

五十两一个月，对于寻常人家己是天价。江梦瑜心中盘算，若真盘下来，加上修缮和初期投入，她匣子里的银票怕是要去了一大半。

“我们先考虑考虑。”江梦瑜不动声色，带着薛令瑶和小翠离开了。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少夫人，那牙人也太黑心了！”小翠愤愤不平。

薛令瑶也皱着眉：“这京城的铺面，确实寸土寸金。不过，那院子我瞧着确实不错，若是能谈下来，好好修整一番，定能合用。”

江梦瑜沉吟不语。她并非心疼银子，只是这第一步便如此不易，后续的困难可想而知。

“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江梦瑜开口，语气坚定，“铺面是根基，不能马虎。明日我们再去找那牙人谈谈，不行就多看几家。”

薛令瑶见她如此，也放下心来：“好！大不了，我把我那些私房也拿出来凑凑！”

江梦瑜看了她一眼，心中温暖。这位薛姑娘，当真是她的贵人。

回到萧府，己是薄暮时分。她刚进静思轩，便有丫鬟来报，说是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江梦瑜心中一顿，不知老夫人此时叫她，有何用意。她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略整了整发髻，便往松鹤堂去了。

她隐隐觉得，平静的日子之下，或许正有新的暗流在悄然涌动。而她亲手酿造的这缕“暗香”，能否在风雨中持续芬芳，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