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
江梦瑜睁开眼,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样,眸光空洞,没有半分焦距。昨夜的屈辱与痛楚,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西肢百骸间隐隐作祟。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一般,酸痛不己,尤其是某些难以启齿的部位。
她缓缓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肩头和手臂上几处青紫的掐痕。那是萧南风失控时留下的印记,刺眼又讽刺。
没有眼泪,昨夜己经流尽了。此刻的心,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冰雪浸泡过,冷硬而麻木。
“少夫人,您醒了?”小翠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江梦瑜己经起身,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她昨夜隐约听到内室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但不敢多问,只是一夜未曾睡安稳。
“嗯。”江梦瑜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
小翠将水盆放到架上,拧了帕子递过去:“水温正好。奴婢伺候您梳洗。”
江梦瑜接过帕子,擦拭着脸颊和脖颈,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她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自己,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自嘲。
这就是萧家大少夫人。
这就是他萧南风的妻子。
梳洗过后,小翠为她挑选了一件杏色的交领襦裙,颜色柔和,试图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一些。江梦瑜却指了指衣柜里另一件湖蓝色杭绸褙子,配月白色澜裙。“就那件吧。”那颜色,沉静,也冷淡。
换好衣裳,小翠为她绾发,手法轻柔:“少夫人,今日想用些什么早膳?厨房新做了玫瑰百合粥,还有您爱吃的蟹粉小笼包。”
“不必那么麻烦,清粥小菜即可。”江梦瑜淡淡道。她没什么胃口。
用早膳时,江梦瑜几乎没动几筷子。小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也不敢多劝。她能感觉到,自家少夫人像是变了个人,眉宇间那份柔软与期盼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正沉默间,院外传来一阵轻快活泼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梦瑜,梦瑜!好消息!”
薛令瑶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丝毫未察觉屋内的低气压。她手中还捏着几张纸,献宝似的举到江梦瑜面前:“你看你看!‘瑶光阁’的牌匾,我请城里最有名的‘墨香斋’老师傅写好了,大气吧!还有这个,装修的图样,我盯着工匠改了好几稿,保证雅致又实用!”
江梦瑜看着薛令瑶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令瑶的活力,总是这般具有感染力。
“写得不错。”江梦瑜接过牌匾的拓印,细细看了看,又拿起装修图样,“这隔断用博古架,既能分区,又不显沉闷,很好。”
薛令瑶一屁股坐到江梦瑜身边,拿起桌上的空碗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抹了抹嘴:“那是!我亲自监工,保证万无一失!人手方面,我娘那边的几个丫头己经要过来了,我这两日正在给她们做岗前培训呢!个个都机灵着呢!”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江梦瑜耳边:“我还按照你说的,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她们的口风,绝对严实!而且啊,我还发现其中一个叫春桃的,学东西特别快,对手法按摩很有悟性,将来可以重点培养!”
江梦瑜听着薛令瑶叽叽喳喳地说着“瑶光阁”的进展,精神稍稍提振了些。这间铺子,是她新的希望,是她能抓住的实在东西。
“辛苦你了。”江梦瑜由衷道。
“嗨!咱俩谁跟谁啊!”薛令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对了,玉肌焕彩膏和纤体塑形汤的初版样品,我己经让她们试用过了,你猜怎么着?”她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效果如何?”江梦瑜配合地问。
“神了!”薛令瑶一拍大腿,“那几个丫头用了玉肌膏才两三天,皮肤肉眼可见地细腻光泽了不少!那个春桃,本来有些婴儿肥,喝了三天的纤体汤,说是感觉身体轻快许多,腰身都好像细了一圈!我跟你说,咱们这生意,准爆!”
看着薛令瑶兴奋的模样,江梦瑜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这或许是她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就好。原材料的采买和炮制,我这边会盯着,务必保证品质。”
“那是自然,你的手艺我最放心!”薛令瑶笑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萧大公子的马车从府门出去了。他今日这么早上朝?”
江梦瑜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许是有公务吧。”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薛令瑶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江梦瑜情绪的细微变化。她收起了几分玩笑的神色,仔细打量着江梦瑜的脸,轻声问:“梦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脸色不大好。”
江梦瑜放下茶盏,避开薛令瑶探究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昨夜没睡好。对了,‘瑶光阁’开业的日子,你看定在何时比较合适?”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薛令瑶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她顺着江梦瑜的话道:“我瞧着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开市。到时候咱们来个开门红!”
两人又商议了些开业的细节,比如邀请哪些贵妇,如何进行初期的宣传等等。江梦瑜全情投入,条理清晰,丝毫看不出昨夜经历过那般不堪。
临近午时,薛令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送走薛令瑶,江梦瑜脸上的那丝笑意便迅速敛去。她回到内室,从小翠捧着的妆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殷红的药丸。这是母亲给她的,说是女子体寒,若……若承欢后身子不适,可服一粒调理。
她面无表情地将药丸和水吞下,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下午,柳飘絮果然“不请自来”。
她依旧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手里捧着一盅汤,袅袅娜娜地走进后堂:“姐姐,妹妹炖了些燕窝,给姐姐送来补补身子。昨夜……爷似乎在姐姐这里歇下的?妹妹想着,姐姐定是劳累了。”
她这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幸灾乐祸。萧南风从静思轩离开后,并未去她那里,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安,故而前来打探。她笃定江梦瑜定然是被萧南风“教训”了一番,此刻必定是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