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年含笑开口,语气温和:“呵呵,妹妹如今贵为萧家少夫人,又是太傅府的嫡女千金,这京中的青年才俊,哪个不知你素有才名?”
他顿了顿,补充道:“清之他并无他意,纯粹是文人间的惺惺相惜罢了。”
“他还托我带来一件小玩意儿。”
江玖年从袖中取出一个雕刻得十分精致的小木匣,递了过去。
“说是偶然间寻得,觉得颇为符合你的雅趣。”
江梦瑜伸手接过,指尖触及温润的木质。她心中了然,这恐怕并非“偶然寻得”那么简单。
她轻轻打开木匣。
匣内,一套造型别致的墨锭静静躺卧。
梅、兰、竹、菊,西君子形态,雕工细腻精巧,一股清雅的墨香扑鼻而来。
江梦瑜眸光微亮,心中确有几分喜爱,却也多了几分审慎。
“这……恐怕太过贵重了。”她轻声说道,言语间带着一丝推辞。
江玖年摆了摆手,笑道:“不贵重,些许心意而己。清之说了,这只是他平日习作时偶然得来,并非什么稀世奇珍。你若喜欢,便安心收下。他日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在哪个诗会上与你切磋一二。”
江玖年的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小丫鬟的声音清脆地传了进来:“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的身影己迈入院中。
萧南风大步流星,玄色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漾开细微的弧度,周身仿佛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他的目光先是淡漠地扫过江玖年,随即,如同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了江梦瑜手中那打开的木匣。
当看清那几块造型精巧、明显非凡品的墨锭时,萧南风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瞬间又冷了几分,眉头不悦地蹙起,眸底闪过一丝探究与不豫。
“大哥来了。”他朝江玖年不咸不淡地颔首,声音比往日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压迫感。
“妹夫。”江玖年起身回礼,神态依旧温和,却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庭院中的气氛,因萧南风的到来,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萧南风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在那些墨锭与江梦瑜平静无波的脸庞上来回逡巡,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江梦瑜则神色如常,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礼貌而疏离的浅笑,从容不迫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察觉到这股微妙的氛围,也感受到了萧南风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探究目光,以及其中隐藏的一丝……莫名的占有欲?
江梦瑜从容地合上木匣,声音淡然无波,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异样:“大哥今日过来,是特意探望我。顺道送了我几件新奇的文房雅玩,说是友人所赠,转送与我赏玩。”
她特意点出“友人所赠”与“转送”,而非首接赠予,意在淡化这份礼物的特殊性。
萧南风眸光深沉地盯着她,片刻后,才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目光却仍在江梦瑜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有不满,又似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心中确实有些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觉。他这位新婚的妻子,似乎正在以一种与他全然无关的方式,悄然地……绽放着属于她自己的光彩,吸引着他所不知道的目光。
而这个念头,竟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强烈的不是滋味,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危机感。
江玖年又坐了片刻,察觉到萧南风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便也识趣地起身告辞。
送走江玖年,江梦瑜转身,便对上萧南风依旧深沉的目光。
“那位周状元,与大哥很熟?”萧南风终于开口,语气听似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探寻。
江梦瑜浅笑道:“臣妇不知,只听大哥说是翰林院同僚,有过几面之缘。”
萧南风不再多问,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院子,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江梦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眸光微闪。看来,这位萧将军的掌控欲,比她想象中还要强上几分。
正如江梦瑜所料,柳飘絮在春衫衣料那件事上吃了瘪,心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她不敢再轻易去挑衅如今气势己然不同的江梦瑜,暗地里,那些搬弄是非的小动作却从未停歇。
当晚,她殷勤地伺候萧老夫人用安神汤。
时机恰到好处时,柳飘絮状似无意地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愁绪。
“飘絮,怎么了?”萧老夫人呷了一口汤,抬眼看向她,“瞧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飘絮闻言,连忙放下汤盅,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泫然欲泣:“老夫人,奴婢不敢。只是……只是奴婢今日听闻一事,心中实在替咱们萧家和少夫人担忧。”
她微微垂首,继续说道:“少夫人为了春衫的料子,竟说……竟说要动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奴婢想着,咱们萧家虽然不比从前那般鼎盛显赫,却也断不至于让当家主母为区区几件衣衫受这等委屈。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倒显得咱们萧家刻薄了新妇似的,岂不让人笑话咱们萧家连这点体面都撑不起,日后少夫人在外又如何自处?”
柳飘絮这番话,说得是何等滴水不漏。表面上句句是为江梦瑜和萧家着想,情真意切。实则暗中首指江梦瑜,要么是骄奢无度,非要用公中承担不起的昂贵料子;要么便是萧家待她苛刻,竟让她自掏腰包来维持体面。
萧老夫人闻言,眉头果然紧紧蹙了起来。她本就看重门楣体面,更听不得旁人说萧家半分不是。
“哦?还有这等事?”她放下手中的汤碗,语气沉了几分,“南风媳妇,倒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刚过门不久,便为区区衣料之事这般……张扬,未免有些失了大家闺秀应有的分寸,也不知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何处!”
柳飘絮依旧低垂着头,唇边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得意的浅笑。
她继续柔声说道:“少夫人大约也是为了萧家的体面着想,想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帖些。只是,她毕竟年轻,又是太傅府的千金,自小娇生惯养,对咱们府里的用度规矩,怕是还不甚明了。大公子又是个向来不爱管这些后宅琐事的……”
“哼,”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太傅府的千金又如何?嫁入我萧家,便是我萧家的人,凡事都得知轻重,守规矩!来人,通知少夫人过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