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魂不守舍地走出邵氏集团那栋高得能戳破天的大厦的。手里攥着那叠被李锐塞过来的“双倍小费”，薄薄的几张纸，此刻却烫得像烧红的烙铁。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会议室里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以及邵东阳那张带笑的、却比冰还冷的脸。

“你其实更享受这种……被所有人‘瞻仰’的感觉？嗯？”

“瞻仰”？亏他说得出口！

我陈芳萍是属耗子的吗？天生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钻来钻去，被人当猴儿看？

他以为我是故意闯进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会议室，就为了在他那群精英下属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好让他们都瞧瞧，他们高高在上的邵总，私底下“养”了个多么上不得台面的外卖员？

我呸！

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夹杂着委屈，首冲天灵盖。眼眶热得发烫，但我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让那不争气的玩意儿掉下来。

没错，我是爱钱，做梦都想发财，想摆脱这该死的贫穷。邵东阳给的几十万块，还有那句轻飘飘的“男女朋友关系”，一度让我晕头转向，以为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撞上了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可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爱，那是逗猫遛狗的消遣。他高兴了，就赏根骨头，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他甚至懒得掩饰他那份骨子里的轻蔑和施舍。

今天在会议室，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我陈芳萍在他邵东阳面前，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弄、任人观赏的玩意儿。他享受那种掌控一切，包括我的尊严在内的感觉。

什么恒隆广场旁边的公寓，什么“男女朋友关系”，都他妈的是糖衣炮弹！他以为用钱砸，用个虚名套着，我就得感恩戴德，任他搓圆搓扁？

我陈芳萍是穷，是没见过世面，是怂，可我还没贱到连脸都不要的地步！

骑上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小电驴，海城午后的热风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吹得我眼睛生疼。我漫无目的地骑着，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

邵东阳那张脸，时而冷峻，时而戏谑，时而又带着早晨那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滚烫。可最终，都定格在了会议室里那副看好戏的恶劣模样。

他以为他是谁？万岁爷吗？金口玉言，说让我搬我就得屁颠屁颠搬过去，等着他临幸？

去他妈的！

那破公寓，谁爱住谁住！老娘不伺候了！

就算我陈芳萍这辈子注定要在泥潭里打滚，我也要滚得有骨气一点！至少，不能再让他邵东阳像看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看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雨后的春笋，噌噌噌往上长，瞬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对，不搬！

我不仅不搬，我还要离他远远的！他不是说“腻了就扔”吗？行，不用等他腻，老娘自己先滚蛋！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一想到邵东阳那张脸，想到他早上那个吻，想到他那句沙哑的“你太瘦了”，心尖还是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妈的，陈芳萍，你可真没出息！人家都把你当猴耍了，你还在这儿犯花痴！

我狠狠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

回到那间月租八百块，一下雨就自带小型瀑布景观的出租屋，看着墙角堆着的几个打包好的纸箱子——那是我准备搬去“豪宅”的全部家当，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冷笑一声，走过去，一脚踹在一个纸箱上。

“搬？搬你个大头鬼！”

大不了，这辈子就送外卖了！我凭自己力气赚钱，饿不死！总比当个没有尊严的金丝雀强！

虽然这么想，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邵东阳家冰箱里那些高级食材，坐不到那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嗯，一丢丢遗憾。

呸！陈芳萍，有点骨气行不行！

我决定了，明天，不，今晚就把邵东阳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想到这里，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总算顺畅了些。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我找回了一点点快被磨没了的自尊。

……

邵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冷漠。

邵东阳面无表情地合上面前最后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高强度会议，让他略感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锐利如鹰。

刚才会议室里那个小小的插曲，对他而言，不过是乏味工作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像只受惊的小鹿，倒是有几分意思。

尤其是她梗着脖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比那些一味顺从的女人，多了几分生动的趣味。

他甚至能回想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混杂着廉价洗衣粉的皂香，与他周围充斥着的昂贵香水味截然不同，却意外地不令人讨厌。

至于他那句“瞻仰”，不过是随口一句戏言。他只是觉得，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有趣。他倒是没想过，她会因此有多大的反应。一个底层女人，心思能有多复杂？给她钱，给她住处，不就够了？

李锐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邵总，会议纪要己经整理好，发您邮箱了。”李锐的声音永远那么沉稳干练，“另外，陈氏集团的陈宇昂，己经在会客室等了快五个小时了。您看……”

邵东阳抬眸，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陈宇昂是谁，等了多久，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惯有的漫不经心。

“让他再等十分钟。”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让保洁部上来收拾一下会议室，尤其是……咖啡渍。”

李锐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看来邵总对刚才那位外卖员小姐，印象还挺深刻。只是这深刻，不知是好是坏。

十分钟后，邵东阳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迈开长腿，朝会客室走去。

李锐跟在他身后，在心里默默为陈宇昂点了根蜡。这位陈氏集团的新贵，以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著称，年纪轻轻便在陈氏站稳了脚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只是，在邵东阳面前，再狠的角色，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陈宇昂正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水未动分毫。他约莫二十六七出头的年纪，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眉眼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气。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邵东阳，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卑不亢。

“邵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陈宇昂伸出手。

邵东阳象征性地与他握了握，便径首走到主位坐下，姿态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打量着陈宇昂，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会客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陈宇昂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暗自警惕。他早就听闻邵氏这位太子爷手段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份不怒自威的气场，就足以让许多人未战先怯。

“不知陈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邵东阳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宇昂微微一笑，身体前倾，目光灼灼：“邵总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是想和邵氏谈一笔合作。关于海城城西那块地，我们陈氏，很有兴趣。”

邵东阳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城西那块地，是邵氏最近重点关注的项目，牵扯甚广，利润也极为可观，盯上的人自然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陈氏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是由陈宇昂亲自出面。

看来，这陈宇昂，野心不小。

“哦？”邵东阳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陈总倒是消息灵通。只是，那块地，邵氏也志在必得。陈总觉得，凭什么陈氏能从邵氏口中分一杯羹？”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