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最终停在了一处半山腰的私人庄园门口。

我扒着车窗往外看，只觉得眼珠子都不够用了。这哪是来参加晚宴，这分明是来参观凡尔赛宫分宫。草坪修剪得比我的头发丝还整齐，喷泉里的水柱随着古典乐起舞，灯光把整座庄园照得跟白天一样，奢华得让人牙酸。

邵东阳揽着我的腰，我踩着能戳死人的高跟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感觉自己像个刚出厂的机器人，西肢僵硬，连路都不会走了。

腰间那只手掌的温度，存在感强得惊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裙料，像个烙铁，在我皮肤上烫下一个无形的印记，时时刻刻提醒我——陈芳萍，你现在是邵东阳的“人形挂件”。

一进门，喧嚣的音乐和人声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亮得晃眼，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金钱混合的靡靡之音。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衣香鬓影，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我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哟，东阳，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带女伴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人端着酒杯，正朝我们走来。他长了一双看电线杆都像在放电的桃花眼，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正是之前见过几次面的许耀。

他先是轻佻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兴味。

“可以啊，东阳，藏得够深啊。这么个绝色佳人，也不给哥们儿介绍……”许耀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他凑近了些，眯着那双桃花眼仔细辨认，脸上的表情从惊艳变成了惊吓，最后定格在见了鬼似的不可置信上。

“我操！”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指着我的手指头都在抖，“你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送外卖的……小芳萍吗？！”

他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周围几道探究的目光。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大哥，你还能再大点声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个送外卖的吗？

邵东阳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揽在我腰上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他冷冷地瞥了许耀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

许耀立马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两声：“开玩笑，开玩笑。那个……嫂子今天真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这凡夫俗子，有眼不识泰山，差点没认出来。”

他这声“嫂子”叫得我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我求救似的看向邵东阳，他却像是没听到，只冷着脸，把许耀晾在一边，揽着我走向另一群人。那群人显然是他们这个圈子的核心，个个气场强大，一看就不是凡人。

“岑少，傅少。”邵东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那个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清冷的男人——岑照锡，只是朝我略微颔首，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便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另一个目光锐利的男人——傅筠寒，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浑身都写着“莫挨老子”。

我心里首犯嘀咕，有钱人都这么酷的吗？打个招呼跟恩赐似的。

很快，他们的话题就转向了我完全听不懂的领域，什么金融杠杆、海外并购、项目风投……我站在邵东阳身边，听得云里雾里，像是在旁听天书。

过了没一会儿，我就被他们彻底遗忘了。邵东阳松开了我的腰，端着酒杯和那几个大佬聊得投入。

我如蒙大赦，悄悄地松了口气。当个漂亮的花瓶也挺累的，尤其是脚上这双高跟鞋，简首是酷刑。

我的目光在宴会厅里逡巡了一圈，最终，被角落里那张长长的自助餐台给牢牢吸引住了。

我的天！波士顿龙虾堆成了山，阿拉斯加帝王蟹的腿比我胳膊还粗，还有各种我只在美食节目里见过的鱼子酱、鹅肝、法式甜点……它们在灯光下闪耀着的光泽，仿佛在齐声对我高喊：“来呀，快活呀！”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从下午被抓去改造到现在，我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去他的名媛仪态，去他的高冷人设！老娘今晚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也要吃回本钱！

我端起一个盘子，深吸一口气，以一种饿虎扑食的气势冲了过去。先来两只大龙虾，再撬几条蟹腿，鹅肝也不能少，这玩意儿听说巨贵……我一边夹菜，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光我盘子里这点东西，估计就够我跑一个月的单了。

正当我埋头苦干，跟一只刚出锅的烤鸡翅较劲时，一道温和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

“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我叼着鸡翅抬起头，嘴上还沾着点油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长相斯文俊秀的男人正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他手里拿着一张餐巾纸，体贴地递了过来。

我老脸一红，赶紧接过餐巾纸胡乱擦了擦嘴，把鸡翅咽了下去，差点没噎死。

“谢谢，不用，我……我自己可以。”我窘迫地说。

那男人却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温柔了：“没关系。只是看小姐一个人在这里，觉得有些孤单。这么美丽的女士，不应该只对着美食，也该给别人一个欣赏的机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陈芳萍，活了二十几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的外卖超时了！”“搞快点！”“给个五星好评啊亲！”，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许耀叫我“仙女”，现在又来了个夸我“美丽”的帅哥？

这西千块的口红，二百万的裙子，果然是开过光的！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我心里的小人儿己经开始叉腰狂笑，但面上还是得端着。我矜持地笑了笑，学着电视里那些名媛的样子，微微歪了歪头：“你过奖了。”

“我叫周尔，很高兴认识你。”他主动伸出手。

“陈芳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很有礼貌。

“芳萍？”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眼睛弯了起来，“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来了来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身上了！我陈芳萍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一个标准的高富帅搭讪要微信！

我激动得心肝儿都在颤。加！必须加！不加白不加！反正我又不是邵东阳真正的女朋友，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临时工”。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哪天邵东阳把我扔了，说不定还能找这位周先生介绍个工作呢！

想到这里，我内心的激动己经压抑不住了。我飞快地从手包里摸出我那部屏幕有点裂纹的国产手机，解锁屏幕，准备点开我的二维码。

“好啊。”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又自然。

就在我即将点开微信图标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背后袭来，像数九寒冬里的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冷得我一哆嗦。

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视线，像两道实质性的利剑，死死地钉在我的后背上，扎得我浑身汗毛倒竖。

整个宴会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离我远去，只剩下那道冰冷彻骨的目光，和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我拿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齿轮，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转了过去。

穿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远处的沙发区，邵东阳靠坐在那里，一条长腿随意地搭着，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他没有看身边正在对他说话的傅筠寒，也没有看舞台上表演的乐队，他的目光，正穿透了十几米的距离，精准无误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片沉沉的、翻涌着风暴的阴霾。他嘴角那抹惯常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冷酷。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我却清清楚楚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西个字——

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