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怒涛拍打着大沽口残破的炮台，周永踩着浸血的石阶登上望海楼，咸腥的海风卷着硝烟扑面而来。海面上，葡萄牙与倭寇的联合舰队如黑云压境，三百余艘战船的桅杆遮天蔽日，船头悬挂的十字旗与旭日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两把尖刀首刺大明的海疆。
“大人，所有‘神威将军炮’己按陈山河计算的弹道校准完毕。”老陈的声音带着嘶哑，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一卷泛黄的算学稿纸，上面是少年工匠用木炭绘出的抛物线轨迹图。周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海滩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渔翁们捐出了祖传的鱼叉，村妇们拆解了陪嫁的铜盆，孩童们则捧着一捧捧细沙，正在填平炮台周围的弹坑。
“报！”李文奎浑身湿透地从海边跑来，海盐结晶在他鬓角凝结成霜，“敌舰己进入十里海域，先锋船支正在试探性炮击！”周永举起从西海子湖底捞出的青铜望远镜，镜筒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少年工匠临终前攥着的铜扣。镜头里，葡萄牙盖伦帆船的甲板上，金发碧眼的炮手们正转动着象限仪，炮口缓缓抬起，对准了大沽口的主炮台。
“传令下去，”周永的声音穿透呼啸的海风，“所有火炮瞄准敌舰水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开火！”他的目光扫过炮台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他们的铠甲上布满修补的痕迹，却依旧擦得锃亮；再望向后方，王铁柱正带着藤牌手搬运巨石，准备构筑第二道防线，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百姓们的名字——那是他们用血汗写下的守护誓言。
正午时分，第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炮台前方，激起的水柱高达数丈。周永纹丝不动，紧盯着望远镜里敌舰的动向。当联合舰队进入五海里范围时，他突然振臂一呼：“开炮！”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八门“神威将军炮”同时开火。改良后的开花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破长空，在敌舰群中炸开朵朵火花。然而，葡萄牙人显然有备而来，前排战船迅速展开铁制挡板，炮弹大多被弹入海中。周永的心沉了下去——这些挡板的材质，与王承恩密室里的暗钢如出一辙。
“他们用了暗光铁！”老陈的喊声被炮声吞没，“我们的炮弹威力不够！”周永望着海面上重新集结的敌舰，突然想起陈山河算稿里的批注：“若以空心弹配合延时引信，或可击穿铁甲。”他猛地转身，对身后的少年工匠遗孤喊道：“山河！带你的人准备特制炮弹！”
陈山河抱着木箱跑来，小脸被火药熏得漆黑：“先生，特制引信己按您说的用松脂浸泡过！”打开木箱，里面是数十枚崭新的空心弹，弹壳上刻着细密的螺纹，正是少年工匠生前未能完成的设计。周永的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仿佛又看见那个在铁匠铺里挥汗如雨的身影。
第二轮炮战开始了。周永亲自操炮，按照陈山河计算的角度调整炮口。当炮弹呼啸着击中敌舰甲板时，空心弹在延时引信的作用下轰然炸开，铁屑如暴雨般西射。一艘倭寇战船的桅杆应声而倒，甲板上惨叫连连。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渔翁们举起鱼叉，对着海面高声呐喊。
然而，葡萄牙舰队的反击更加猛烈。他们的新式佛郎机铳射速极快，炮弹精准地落在炮台周围。周永眼睁睁看着一名炮手被气浪掀飞，鲜血溅在“神威将军炮”的炮身上，与上面刻着的“赵二狗”三个字混在一起。“不要慌！”他大吼着，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石，“山河！快算下一轮弹道！”
陈山河趴在炮台上，小手指快速拨动着算盘，海风将他的算学稿纸吹得哗哗作响。“先生！风向转南，需抬高炮口三寸，减少五钱火药！”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周永立刻调整炮口，这一次，炮弹准确地命中了葡萄牙旗舰的弹药库。
剧烈的爆炸中，旗舰火光冲天，十字旗缓缓沉入海底。联合舰队顿时大乱，倭寇战船纷纷转向，试图逃离战场。周永抓住机会，下令全面追击：“马三！带火铳队乘船追击！王铁柱！组织百姓打捞敌舰残骸！”
海战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艘敌舰狼狈逃窜时，大沽口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板和敌军尸体。周永站在炮台上，望着百姓们欢呼雀跃的身影，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司礼监的残余势力与外敌的勾结远未结束。
“周将军！”卖豆腐的张老汉推着独轮车跑来，车上装满了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铁器，“这些够再铸两门炮！”老秀才带着生员们抬着一箱箱弹药，上面贴着“万民捐”的红纸。陈山河抱着一枚从敌舰上捡来的炮弹壳，上面还残留着葡萄牙文的刻痕：“先生，我要把这个熔了，打成更好的炮弹！”
周永接过炮弹壳，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却暖了他的心房。他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百姓，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家国的热爱，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好！”他的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我们一起，把这些敌人的凶器，铸成守护山河的利剑！”
夜幕降临，大沽口的海滩上燃起熊熊篝火。百姓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仅有的食物，谈论着胜利的喜悦。周永独自走向海边，海浪拍打着他的双脚，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逝去的英灵。他掏出怀中的铜扣，上面的眼睛符号在月光下闪烁，仿佛在提醒他，司礼监的阴影仍未散去。
“先生！”陈山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捧着一盏自制的孔明灯，“这是用敌舰的帆布做的，我们把它放了，让天上的星星看到，我们守住了海疆！”周永接过孔明灯，看着上面用木炭写下的“山河安”三个字，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孔明灯缓缓升起，带着万千百姓的心愿飞向夜空。周永望着那点点光亮，仿佛看到了大明的希望。他握紧手中的尚方剑，剑鞘上的防滑纹里嵌着海沙与血渍，却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只要有这些可爱的百姓在，只要这颗爱国的火种还在传递，大明的海疆就永远不会失守，山河终将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