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坠落的音响
演唱会场馆的灯光暗了下来。
程予坐在VIP区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着那张泛黄的演唱会门票。周围人群的欢呼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苏默作为特邀嘉宾正在表演开场秀，尽管膝盖有伤，但舞步依然精准有力，丝毫看不出疼痛的迹象。
但程予知道真相。昨晚换药时，苏默膝盖肿得几乎无法弯曲，背部旧伤处有大片淤紫。那些止痛剂和肌肉松弛剂就藏在程予的医药包里，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接下来这首歌，"苏默在舞台上调整耳麦，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献给一个特别的人。"
灯光突然变成温柔的蓝色，前奏响起时，程予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我们》。这是五年前他们约定要一起听的歌，也是分手那晚程予单曲循环到天亮的歌。
苏默的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准确找到VIP区的程予。那一瞬间，场馆里的其他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隔着五年的时光对望。
"我们相约一生那么长..."
"等待只因值得等..."
歌声通过音响系统传遍每个角落。程予的掌心出了汗，门票被攥得皱皱巴巴。他注意到苏默的动作比平时克制，显然是顾及背伤，但情感表达反而更加充沛，每个眼神每个手势都像在诉说一个只有他们懂的故事。
"程医生居然会听演唱会？"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程予转头，看见穿着工作服的许沐阳猫着腰溜到他旁边的空位。
"你怎么..."
"出事了。"许沐阳压低声音，"被收买的音响师刚刚良心发现，说林振华不止在一处设备上做了手脚。"他快速指向舞台上方，"那个主音响，钢索被人为磨损了。"
程予顺着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悬挂在舞台上方的巨大音响设备有细微的摇晃，固定钢索在灯光下闪着不自然的反光——像是被化学药剂腐蚀过。
"通知安保了吗？"
"来不及了。"许沐阳脸色发白，"他说林振华安排的人在控制台，会在苏默退场时制造'意外'，目标是..."他的目光落在程予身上，"VIP区。"
程予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再次看向舞台，苏默正唱到副歌部分，按照流程，这首歌结束后他就会从右侧退场，而那时...
"还有多久？"
"三分钟，最多。"
程予立刻站起身，却被许沐阳拉住："不能打草惊蛇！林振华就在控制室，如果计划失败..."
"去他妈的计划！"程予甩开他的手，"那是苏默的命！"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歌曲进入最后高潮。程予拼命向舞台边缘移动，但密集的人群像一堵墙。他摸出手机拨打苏默的号码，但台上的人显然无法接听。
"...我们相约一生那么长..."
"终于等到重逢时光..."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掌声雷动。苏默鞠躬致意，转身准备退场。就在这一刻，程予看到舞台上方的主音响剧烈晃动了一下，固定钢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默！小心上面！"
程予的喊声淹没在欢呼声中。但奇妙的是，舞台上的苏默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VIP区——程予的位置。下一秒，音响钢索断裂的刺耳声音划破空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程予看到巨大的音响设备从高空坠落，看到苏默的表情从震惊到决绝，看到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舞台边缘...
"砰！"
一声巨响，音响砸在舞台前沿，碎片西溅。观众席爆发出尖叫，人群如潮水般向后涌去。程予被人流推搡着，却拼命向前挤。他的视线被遮挡，只能听到安保人员急促的哨声和此起彼伏的"有人受伤了！"
当程予终于挤到前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苏默俯卧在舞台边缘，背部被音响碎片划出长长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白色演出服。而他倒下的位置，正好挡在VIP区与舞台之间。
"让开！我是医生！"
程予翻过护栏跳上舞台，跪在苏默身边。触手的体温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当他检查背部伤势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旧伤位置严重受创，脊椎处有明显的异常凸起。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程予对赶来的安保吼道，同时小心翼翼固定苏默的颈部，"别动，你可能有脊椎损伤。"
苏默的脸色惨白，但眼睛还睁着。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没事...就好..."
"闭嘴！"程予的声音抖得不像自己，"保存体力，别说话。"
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赶来，程予协助他们将苏默小心翻转。当灯光照到苏默背部全貌时，几个护士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伤，那里还有大片陈旧性淤血和手术疤痕，明显是长期未愈的旧伤。
"L1-L3脊椎旧伤复发，疑似神经压迫。"程予快速向急救人员说明情况，声音异常冷静，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需要立即MRI确认损伤程度。"
担架被推往救护车时，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突然拦住程予，塞给他一个U盘："控制台录音...林振华指使的...他说要'和当年处理苏明远一样'..."
程予攥紧U盘，来不及追问就被推上救护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他强装的冷静土崩瓦解，手指死死抓住担架边缘："坚持住，听到没有？我不准你..."
"程予。"苏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颗小痣上，"比起不能走路...更怕...不能再见到你..."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苏默的血压急剧下降。程予迅速检查瞳孔反应，同时向司机吼道："再快一点！"
救护车在夜色中疾驰，红灯闪烁照亮程予满是泪水的脸。他俯身在苏默耳边，声音破碎："听着，你这混蛋...这五年我从未有一天停止爱你...所以别想就这样..."
苏默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无力地勾住程予的："...终于...等到这句话..."
医院急诊入口，接到通知的医疗团队己经严阵以待。程予跳下车时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用最简洁专业的语言向接诊医生交代伤情，但当推床即将进入CT室时，他突然抓住床栏不肯松手。
"程医生，"年长的护士轻声劝道，"您需要休息..."
"不。"程予的声音嘶哑，"我要在场。"
CT结果比想象的更糟——L2椎体骨折压迫神经，旧伤处严重水肿，随时可能造成永久性瘫痪。神经外科主任看完片子后眉头紧锁："需要立即手术，但风险很大...家属呢？"
"我是。"程予上前一步，"我是他的..."他停顿了一秒，"家人。"
手术同意书签完后，程予被拦在手术室外。走廊长椅上，他打开那个神秘的U盘，里面是一段清晰的通话录音：
"...和当年处理苏明远一样，制造交通意外..."林振华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次先解决小的，老的迟早..."
录音结束，程予的拳头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苏默父亲的车祸也是谋杀，而今天这场"意外"，是林振华复仇计划的最后一环。
手术灯久久不灭。程予坐在走廊地板上，背靠冰冷的墙壁，手里攥着那张被血染红一点的演唱会门票。五年前他们错过了这场演唱会，今天终于一起赴约，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如果当初他勇敢一点，如果他没有让苏默独自离开，如果...
"程予。"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程母不知何时来到医院，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这是从林振华办公室找到的。"
文件袋里是苏默父亲车祸的全部调查报告，以及——程母颤抖着抽出一张照片——林振华与肇事司机的合影，拍摄于车祸前一周。
"证据齐了。"许沐阳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名警察，"音响师愿意作证，加上U盘录音和这些..."
手术灯突然熄灭。程予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双腿麻木而踉跄了一下。主刀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手术很成功，但..."
这个"但"字让程予的世界天旋地转。
"...但神经损伤程度需要观察72小时。如果水肿不消退，可能会有..."医生斟酌着用词，"下肢运动功能障碍。"
程予的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起苏默在球场上的英姿，想起他跳舞时流畅的动作，想起他说"比起不能走路，更怕不能再见到你"...如果那双曾经为他奔跑的腿再也无法站立...
"可以看他吗？"程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ICU里，苏默趴在病床上，背部缠满绷带，各种管线连接着监护仪器。程予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尖感受着微弱的脉搏。
"骗子。"程予低声说，"背伤这么严重还跳舞..."
苏默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醒来。程予俯身，嘴唇轻轻贴上他的手背："这次换我等你...不管多久..."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这场漫长的黑夜终将过去，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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