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 深夜热可可

程予第三次修改医嘱时，钢笔尖划破了纸页。

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裂口，想起下午苏默病床上被攥皱的床单。五年过去，那个人紧张时还是会无意识地抓挠手边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不得不站起来倒了杯冷水。

办公室窗外己经全黑了。程予看了眼腕表——晚上十点二十，VIP病房的检查报告应该己经全部送达。他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电脑系统。

「苏默，29岁，心肌酶谱正常，心电图显示偶发房性早搏...」

屏幕的冷光映在程予脸上，那些医学术语背后，他仿佛看见苏默躺在检查台上的样子。下午做超声心动时，耦合剂涂在那人胸口的瞬间，他分明看见熟悉的肌肉线条绷紧了。十九岁时，那具身体曾在大学游泳馆的更衣室里，被他用毛巾轻轻擦去水珠...

"程医生？"

护士小林的声音让程予猛地合上报告页面。他转身时差点碰翻水杯："什么事？"

"VIP3床要求见您。"小林递上查房记录，好奇地打量他反常的举动，"说是胸口又不太舒服。"

程予的钢笔在记录本上顿了一下："夜间急诊有值班医生。"

"他说..."小林低头看了看纸条，"只信任程医生的诊断。"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刺眼。程予在VIP病房门前停下，听见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体育频道正在回放上周的篮球联赛。他深吸一口气，用最专业的姿态推开门。

苏默半靠在床头，病号服敞着领口，手里拿着杯深色液体。见到程予进来，他立刻放下杯子，动作太急导致液体晃出来，在雪白被单上溅出几滴棕渍。

"真的不舒服？"程予站在床尾没再靠近，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苏默的目光扫过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会被赶出去吗？"

"这是医院，不是大学宿舍。"程予拿起床头的检查报告，刻意翻得哗哗作响，"所有指标都正常，明天可以出院。"

"你以前不会这么敷衍我。"苏默忽然说。

程予抬起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面前，近得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味的熟悉气息。苏默比大学时更高了，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保持对视，这个认知让他恼火。

"以前你也不是我的病人。"程予后退半步，"没事的话我..."

"值班到几点？"

"什么？"

苏默指了指他胸前的值班牌："你今晚值班，对吧？我记...我猜你应该还没吃晚饭。"他转身从床头柜拿出一个纸袋，"让助理买了三明治，不小心多拿了一份。"

程予盯着那个印着医院咖啡厅logo的纸袋。他太熟悉这家店了，苏默大三那年骨折住院，他每天就是从这里买三明治送去病房。现在纸袋里飘出的黄芥末酱气味，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不必了。"程予转身按亮走廊呼叫铃，"护士会给你送晚餐。"

苏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个触感让两人同时僵住——程予的手腕内侧有一颗小痣，十九岁生日那晚，苏默曾在那里落下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程予，"苏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至少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护士站的铃声突兀地响起。程予抽回手，白大褂袖口擦过苏默的手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很好。"他说，"如果没有胸痛症状，建议你好好休息。"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程予走得很快，首到转过拐角才停下来，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着手腕上那颗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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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十五分，住院部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的滴答声。程予揉着太阳穴走出电梯，差点撞上一个人影。

"小心。"

熟悉的嗓音让程予瞬间清醒。苏默站在护士站前，手里捧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身上套着件明显小一号的外套——那是程予放在办公室的备用外套，现在正紧紧裹在苏默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程予压低声音，"VIP病房在七楼。"

"睡不着。"苏默递过一杯热饮，"记得你喜欢喝这个。"

热可可的甜香飘上来，上面还浮着棉花糖，正是大学时程予熬夜复习常喝的款式。他盯着杯子里融化的白色云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样精确的复刻不可能是巧合。

"医院规定病人不能..."

"我己经出院了。"苏默晃了晃手腕，上面没有住院环，"手续是许沐阳办的，他说你签字同意了。"

程予皱起眉："我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他确实在出院单上签过字，当时正同时处理三个急诊病例，根本没注意患者姓名。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苏默的笔迹模仿了他的签名——大学时这家伙就经常这样伪造假条。

"跟我来。"程予一把拽住苏默的手肘，把人拉进值班室，锁上门才压低声音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默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经纪人能模仿你的签名。"他向前一步，热可可的甜味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因为过去五年，我收集了你经手的所有病例报告。"

程予的背撞上了药柜，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想质问，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那杯热可可，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也舍不得放开。

"你..."

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程予如蒙大赦般抓起听筒，里面传来护士小林的声音："程医生，3号床病人不见了！就是白天那个球星..."

程予看着眼前"失踪"的球星，对方正用口型说："告诉她我很好。"

"...他没事，在我这里。"程予艰难地说，"做...出院评估。"

挂断电话后，两人之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苏默率先打破僵局，指了指墙上的排班表："你明天休息。"

这不是疑问句。程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排班表旁边还贴着自己的咖啡订单——上面详细记录着他每周固定点的美式咖啡，加一份奶不加糖。

"苏默。"程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都不是大学生了。"

"但你还是喝同样的咖啡。"苏默轻声说，"而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沿，"我还是会在下雨天想起你。"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传来闷雷声。程予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正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五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暴雨。

"你应该回去了。"程予转身整理桌上的病历，却把同一份文件翻了三次，"经纪人会担心。"

"许沐阳不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来得太突兀，程予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苏默弯腰去捡，起身时两人几乎鼻尖相碰。程予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领口残留的柠檬沐浴露气味——还是大学时那个牌子。

"我没问这个。"程予向后退，后腰撞上了办公桌。

苏默把钢笔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一张纸条："我的新号码。"他的指尖在纸面上停留了一秒，"这次...别再不接电话了。"

值班室的门开了又关。程予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桌上那杯热可可己经不再冒热气，棉花糖融化成一片白色的漩涡。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纸条，发现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明天七点，老地方见——如果你还记得是哪儿。」

雨声渐大。程予摸向抽屉里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年来关于苏默的每一篇报道。最上面那张照片里，苏默在赛后采访中对着镜头微笑，手腕上隐约可见一个己经模糊的纹身——那是程予名字的首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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