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手术灯下的阴影
急诊科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时,程予己经戴好了手套。
"什么情况?"他快步走向抢救床,声音压过了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
"男性,42岁,突发撕裂样胸痛3小时。"住院医快速汇报,"CT显示Stanford A型主动脉夹层,己经累及升主动脉和主动脉弓。"
程予掀开患者上衣,指尖触到一片湿冷的皮肤。病人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忍受酷刑。这类病例死亡率每小时增加1%,48小时内不手术几乎必死无疑。
"准备手术,通知心外团队..."
"血压测不出了!"护士突然喊道。
程予抬眼看向监护仪——血压从90/60骤降到60/40,心率飙到140。病人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瞳孔开始散大。
"心包填塞!"程予一把抓过穿刺包,"超声引导下心包穿刺,现在!"
就在他撕开包装时,急诊科的门再次被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带着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
"需要帮忙吗?"
程予的手停在半空。苏默穿着深蓝色运动外套,额前的碎发微微汗湿,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球场赶来。他的出现如此不合时宜,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这里不是观众席。"程予冷声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护士,准备利多卡因局部麻醉。"
苏默没有离开,反而走近床边:"心包穿刺后血压回升,但夹层还在扩大。"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程予能听见,"你们医院的体外循环团队赶到至少需要40分钟,他撑不到那时候。"
程予的瞳孔微缩。苏默说得没错,但他怎么会知道医院的人员配置?又怎么对主动脉夹层的处理流程如此熟悉?
"你有更好的方案?"程予咬牙问,同时精准地将穿刺针插入剑突下。
"经皮主动脉支架。"苏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份文献,"去年约翰霍普金斯的新技术,30分钟内可以完成。"
程予扫了一眼屏幕——正是他上个月发表在《胸心血管外科杂志》上的病例报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篇论文..."
"我看过。"苏默迅速接话,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精准地找到了手术示意图,"你们医院有合适的支架,就在3楼器材室的右侧柜子。"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程予顾不上追问苏默为何对医院如此了解,迅速完成心包穿刺。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针管流出,病人的血压立刻回升到80/50。
"准备杂交手术室。"程予做出决定,"通知介入科,准备经皮主动脉支架植入。"
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程予转身去洗手,苏默却跟了上来。
"我可以当助手。"苏默在水龙头下冲洗双手,动作熟练得像个专业医生,"在克利夫兰医学中心实习过三个月,专门学习血管介入。"
水流冲刷着两人交叠的手指。程予盯着苏默的手腕——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是大学时做动物实验不小心划伤的。当时他一边骂苏默笨手笨脚,一边小心翼翼地缝合了七针。
"为什么在这里?"程予压低声音问。
苏默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Daybreak咖啡馆就在医院对面。"他的目光落在程予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我看到救护车频繁出入,猜是来了危重病人。"
"然后你就刚好带着我的论文?"
"手机里存了你所有发表的文章。"苏默轻声说,"每篇都看了至少三遍。"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经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程予深吸一口气,职业本能占了上风:"刷手,穿手术衣。但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
杂交手术室的灯光比急诊科更加刺眼。程予站在手术台前,感受着熟悉的专注感笼罩全身。患者己经全麻,股动脉穿刺点消毒完毕,影像设备准备就绪。
"支架导管。"程予伸出手。
令他意外的是,苏默准确地将器械递到他手中,甚至提前调整好了角度。他们的手指在无影灯下短暂相触,程予的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苏默的体温总是比常人高一些,这个认知从记忆深处浮上来,让他差点失手掉落导管。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程予在透视引导下将支架送到主动脉撕裂处,苏默则负责监控影像和生命体征。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共同完成过上百台手术。
"释放支架。"程予下令。
金属支架像一朵精巧的花,在病变处缓缓展开,完美覆盖了撕裂的内膜。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稳定,血压回升到110/70。
"成功了。"介入科主任松了口气,"程医生,你们配合得像是..."
"老搭档?"苏默接话,眼睛却看着程予。
程予没有回应,专注地缝合着穿刺点。他能感觉到苏默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一团温暖的火焰。五年前,每当他熬夜复习时,苏默也是这样坐在他身后,用目光代替言语陪伴。
"程医生,"护士小林突然小声问,"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缝合线在程予手中微微一顿。他抬起头,发现整个手术团队都在好奇地看着他们——一个心外科医生和一个篮球明星,在手术室里展现出专业医疗团队才有的默契,确实太过反常。
"大学同学。"苏默自然地回答,同时递来剪刀,"程医生当年是解剖课第一名。"
程予剪断缝线,没有否认。他注意到苏默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手术结束己是黄昏。程予在更衣室脱下手术服,发现自己的手仍在微微发抖。不是由于疲劳,而是因为苏默今天展现出的医学知识远超一个体育生应有的水平。除非...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苏默走了进来,身上套着件过小的洗手衣,袖子短了一大截,露出结实的小臂。
"病人转入ICU了,生命体征稳定。"他靠在储物柜上,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技术比论文里写的还要好。"
程予扣衬衫纽扣的手停在了第三颗:"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分手后。"苏默轻声说,"在NBA休赛期去各个医学中心学习,克利夫兰、梅奥、约翰霍普金斯..."他顿了顿,"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宁愿选择医院也不选我。"
程予的胸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五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苏默摔门而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永远把病人放在第一位"。而现在,这个人用五年时间走遍世界顶级医院,只为理解他当时的选择。
"那不是..."程予艰难地开口,却被敲门声打断。
"程医生!"住院医焦急的声音传来,"3床病人出现室颤!"
程予立刻冲出门去,白大褂还挂在更衣室里。他没看见苏默弯腰捡起他掉落的名牌,轻轻擦去上面的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他的口袋。
---
抢救持续到深夜。当程予终于确认病人情况稳定时,走廊的时钟己经指向凌晨一点。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和一张纸条。
「热了三遍还是凉了,将就吃。——S」
程予打开盒子,里面是咖啡馆的招牌牛肉饭,旁边还配了一小碟泡菜——他学生时代最爱的搭配。纸条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PS.你更衣室抽屉里的论文合集我借走了,书房还缺这本。」
程予猛地拉开抽屉——那里原本放着他发表的所有论文合集,现在只剩下一缕淡淡的柠檬香气。
他拿起手机,翻出那个五年没有拨过却依然记得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只发出一条简短的信息:「文献第43页有处错误,别照着做。」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早就发现了,在第12页给你做了批注。晚安,程医生。」
程予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对面Daybreak咖啡馆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窗边,正低头翻阅着什么。
夜风吹起窗帘,带着初秋的凉意。程予突然意识到,这五年里,苏默可能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