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又一次从梦魇中醒来,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紧紧地贴在后背。
寝宫内,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
她长叹一声,随后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陷入沉思。
十年了,自顾承泽离世后,顾离夜夜被梦魇缠身。痛苦的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次次将她淹没。
顾承泽离开的第三年,工匠们在翻新东宫时,无意间发现了一间密室。
当那扇尘封已久的门被缓缓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画像。
这些画像大小不一,风格各异,但画中的主角都是顾离。
从最开始稚嫩的画笔,到后面逐渐成熟的画风,仿佛是一双深情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她的成长。
顾承泽对顾离那隐忍的爱意,随着一幅幅画像铺展开来,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汹涌的江河,深沉而浓烈。
每一幅画都是他情感的寄托,是他无法言说的心事。
直到那时顾离才明白为何司徒兀说他、顾离、顾承泽都是活在阴暗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她的哥哥呀,真是个笨蛋。他明明可以选择远离,将这份不该有的情感扼杀在萌芽之中,可他却任由其在心中滋长,如同在黑暗中培育一朵剧毒的花。
“陛下,五更了,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
贴身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与沉思。
顾离微微一怔,缓缓从窗前转身,“进来吧。”
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点起烛火,柔和的光亮逐渐填满了房间,驱散了些许黑暗。
她拿起梳子,轻轻为顾离梳理着头发,那一头乌发如瀑,却也难掩其中夹杂的几缕银丝。
宫女心中一惊,却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为顾离梳妆。
顾离看着镜子中的自已,面容略显憔悴,眼中的疲惫仿佛诉说着这些年来她所承受的一切。
穿戴整齐后,顾离起身向朝堂走去。
她知道,今天朝堂上又将是一番唇枪舌战,这些年来,因为她那近乎固执的坚持,四处寻找天外来石,使得国内的局势变得愈发紧张。
民生问题日益严重,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和劳役,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边境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敌国察觉到了本国的内忧,趁机屡屡侵犯边境,烧杀抢掠,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百姓们对她的不满日益增加。
昭武帝弑父杀兄,其得位不正。
有关她的谣言在民间如野草般疯长。
朝堂中的大臣们对于国家大事各执一词,他们在朝堂上争论得面红耳赤,看似都是为了国家的前途,但实际上,却无一不是为了自已的利益。
有的大臣支持寻找天外来石,是因为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能够获得丰厚的利益,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
而那些反对的大臣,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对百姓的关心,他们或许是担心自已的地位受到影响,或许是想通过反对来树立自已的威望。
他们在争论中互相攻击、互相算计,却没有真正站在国家和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整个朝堂就像一个充满了利益纷争的名利场。
顾离走进朝堂,喧嚣声戛然而止,大臣们纷纷行礼。她缓缓坐上龙椅,冷漠的俯视着朝堂下的众人。
“陛下,如今百姓困苦,边境受敌,若继续寻找天外来石,恐国将不国,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臣以为天外来石乃国之希望,不可因一时之困而放弃,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当继续坚持。”
“够了,除了这两件事,就没有其他需要禀报的?” 顾离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朝堂顿时安静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答。
顾离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女官。那女官聪慧过人,立刻心领神会,向前一步,提高声音喊道:“退朝。”
“报,乱石城八百里加急。”那传讯士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尚未平复气息。
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顾离眼神一凛,沉声道:“传。”
士兵疾步而入,跪地行礼后,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陆将军前日在水压村巡查时,发现一处巨大天坑,坑中有一整块黑曜石!”
“好,待陆将军送回黑曜石后,孤会亲征。”
顾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她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找到了。
桃花师父可以苏醒了,而她也可以解脱了。
被宿命选中的她,从未跳出过宿命。
迎春花开满枝头时,陆嘉翊带着黑曜石缓缓踏入祝融城。
顾离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她望着那漆黑如墨的黑曜石,眼中闪烁着泪花。
这一路上的艰辛,她都能从陆嘉翊那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出。
“烧鸡,辛苦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阿离……”陆嘉翊看着顾离,眼中满是柔情与心疼。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在这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走吧,随我进宫,我有事交代与你。”
“好。”
陆嘉翊在宫内待了一夜,无人知晓顾离与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那晚起,摘星楼的七星灯从此长明。
第二日顾离率军出征时,陆嘉翊没有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
顾离骑在高头大马上,回首望了望耸入云端的摘星楼。
七星灯的光芒在楼中若隐若现,像是陆嘉翊那默默注视着她的目光。
“出发!”
顾离微微张嘴,那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的双唇,此时却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随着顾离一声令下,大军开始缓缓移动,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低沉的战鼓,震撼着大地。
星辰轨迹,早已注定。
命运之轮,无人能避。
因她而起的祸事,便由她来画上句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