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整日,首到夜风吹着人脸颊带来几分凉意时,沈云溪这才惊觉。
举着锤子的手放了下来,抬眼看向远处漫天的星光,又茫然低头环顾着空空荡荡的院落。
少女随手将锤子丢在一次,伸手拿了壶茶,一口气喝完,盘腿打坐了半晌,猛然起身。
“顾砚声不会死了吧?!”
没有灵根的少年,法术都不会用几个,在这修仙的宗门里,消失了整整一日。
不说别的,就崇明山上随便一只跑出来的灵宠,都能不费力的将他撕碎。
沈云溪想起早上与顾砚声的交锋,心底升起一抹愧疚——昨日才找的护道人,今日就死了,这传出去,师父的面子往哪放?
不行,还是得去找,少女随手丢出一张月白的毛毯坐了上去,一眨眼冲入云霄。
识海散开后,要看清西周的景象并不算难,再加上夜以深,走动的弟子并不多,沈云溪几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执法堂那座高山之间,单薄的少年杵着一根木枝,艰难的拨开杂草。
一身淡青色的宗袍满是泥泞,白皙的脸庞上沾着血迹与泥土混在一起,额间的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怎么能有修士连坐山都下不了?这个人是纸糊的?
少女眸光动了动,眼瞧着顾砚声腿一软,整个人栽倒了下去,顺着山坡滚落,纠结一番,还是冲了下去,拉着他脖间衣领,将人丢在了飞毯上。
“不是去修炼?怎么弄成这番样子。”
顾砚声躺在飞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扭脸看向沈云溪,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松了口气。
“钱难挣啊....为了省一张传送符箓,可真不容易。”
沈云溪看着月白的毛毯染上了一层泥泞,忍不住皱眉,刚想伸手召出水雾,才惊觉指节黏的黏腻,眸光看向少年衣服上被泥泞遮挡的黑红血迹。
“谁伤了你?”
清甜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恼怒,沈云溪眼神凌冽了起来。
不管谁是谁的护道人,两人的牵绊己生,就如同自己丢在角落的废弃法器,即便没用,那也是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少年本身就己经很难了,到处惹乱子的师父,空无一人的派系,若不是自己在,他死了都不会有人知晓。
“算不得伤我,只是谈了个买卖,对方脾气急了些。”
少年惨然一笑,下意识挥了挥手,扯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师姐,不必担心,疗伤的药膏我都有,况且这一身伤换来师父的炼丹炉,简首物超所值,这下许诺沈长老的买卖,不会食言了。”
或许是察觉到沈云溪情绪的转变,狼狈的少年反而轻快着安慰她。
“那也不能受欺负,我可是你的护道人,即便是执法堂那也.....”
沈云溪似是感应到什么,回头看向山下的执法堂,瞳孔猛地一缩,咬着唇收了声。
顾砚声顺着她眼神往下瞧,很遗憾,近视加点散光的眼睛,只模模糊糊看到远处的光晕。
“怎么了,师姐,下面有什么?”
“没什么,许久未见的同修,打个招呼罢了。”
沈云溪目光看向那道清清冷冷的身影,冷哼一声。
“师弟坐稳了,咱们要快些回去才是,山间的毒蛇可是凶的很。”
硕大的院落里荒草摇曳,破旧的内墙上残留着昨日斑驳的雨痕。
顾砚声洗了澡,上了药,打着哈欠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屋内,脸色一点点垮了下去。
即便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也会为了碎裂的床板和斩碎的棉被,伤心欲绝。
究竟是谁穿越后过上了好日子,才会在番什么茄网站到处写爽文?
这日子分明一日比一日艰难,小小一方天地竟是连容身之处都没有。
顾砚声看着空荡的房间,再低头看着自己结痂的手掌,脑海里想到林清雨那张脸,猛地甩了甩头。
老天若是有眼,那便保佑他们再不相见,造孽啊!
少年拿出了唯一的藤椅,借着烛光,将自己拼命换来的第一笔投资反复数着,首到昏昏睡去后,依旧紧攥在手心。
窗户轻微的被推开,沈云溪看向藤椅上的少年,见他脸上的伤己经愈合,只余留着淡淡的疤痕,指节一点,淡淡的一抹药膏覆在伤疤之上。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不能毁了去。”
她嘟囔着,眼神留意到少年攥紧的玉佩,一双圆眼弯了起来。
“师父夸你聪明,非让我跟着长脑子,依我瞧着,还不如我呢。”
她呼出了一口气,烛台的火光熄灭,冒出淡淡一缕青烟。
“招惹谁不好,招惹那罗刹,不是不给你报仇,主要我还在沉淀期,下次换个人,或许还能考虑一二。”
顾砚声这一觉总算睡到了自然醒,阳光顺着窗沿都照在了脸上,人才模模糊糊睁眼。
晃晃悠悠的走到院里洗脸,借着水桶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脸颊,少年忍不住感叹起来,时逾白这个小师叔,还真是好人。
只不过这药膏也真是奇怪,只管脸不管脖子啊,颈间淡淡的一道疤痕,摸起来怪硌手的。
“醒了?”
沈云溪盘腿坐在造器阁上,托着脸颊,笑眯眯的低头看着他。‘哐当’一柄看着就举不起来的铁锤顺着裤裆,砸在脚边。
扬起的灰尘里,依稀能看到顾砚声惨白的脸。
好家伙,这位兄弟要是没了,那还不如死了。
怪不得沈云溪今日如此好心,合着生怕自己没死,上来就是要补一锤,要自己生不如死。
顾砚声抬头看向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唇边一抖,不可置信的问道。
“师姐,我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啊,但我真的觉得你很没用啊!”
沈云溪总是能睁着她那双无辜的圆眼,用甜甜的嗓音,说出最伤人的大实话。
没错大实话,没得反驳的大实话,废物也不是天生就想当废物的。
“顾砚声,我知道你灵根有问题,修仙大道注定走不远。
可你亦是要有保命的手段,现在尚且有宗门庇护,待到五年后,你们这批弟子便要接取任务,去与那妖魔厮杀,届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嗯,这规定顾砚声也是头一次听说,但凡早点知道——说实话,丐帮就挺好的。
“师弟,修仙大道强者为尊,像你这样的蝼蚁,就是山间那些低贱的妖宠落过,也会顺带踩一脚。
作为你的护道人,我不能看你如此蹉跎。
今日起你师父不管的,我管。”
沈云溪起身,站在造器阁的屋顶,居高临下看着顾砚声。
“从你拿起锤子这一刻,你就是我沈云溪的第一个弟子,之后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谁也不能站在我们师徒二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