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角星叶之谜

清晨的山雾像一锅煮过头的米汤,浓稠得能掐出水来。我睁开眼时,睡袋表面己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摸出手机一看,才五点半——比闹钟早了整整半小时。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某种小动物在翻找食物。

拉开帐篷拉链的瞬间,冷雾扑面而来。林小雨正蹲在观景台边缘整理背包,听见声响转过头,嘴里还叼着一根能量棒。"早啊,"她含糊不清地打招呼,鼻尖冻得发红,"我以为你会多睡会儿。"

"生物钟。"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晨雾中的她看起来比昨晚更单薄,冲锋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是借来的大人衣服。

她递给我另一根能量棒,花生酱味的,黏糊糊地粘在上颚。"六点十分出发,"她系紧鞋带时露出脚踝上一块淤青,"得赶在露水干之前到东坡。"

我机械地点头,脑子里还是昨晚那个梦的碎片——发光的泉水,滴落的星星。刷牙时薄荷味的泡沫刺激得我流泪,这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收拾帐篷时发现底下压着几片五角星形的叶子,己经沾了露水变得半透明。我犹豫了一下,把它们夹进笔记本里。

林小雨的背包比昨晚看起来更鼓,侧面插着一把折叠铲和标本夹。我的装备简单得多——两盒罐头,水壶,还有那台收音机。把它塞进背包时,金属外壳触到指尖,冰凉得像块山岩。

"走这边。"她带头钻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这条路线显然不是官方步道,树枝时不时抽打在我们脸上。跟在她身后,我注意到她后颈有一小块胎记,形状像片枫叶,随着她低头避让树枝时忽隐忽现。

爬过一段陡坡后,雾气突然散了。阳光像被打翻的金粉,哗啦啦洒满整个东坡。林小雨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个指南针——老式的铜制款,指针在玻璃罩下微微颤动。

"磁场有点异常。"她皱眉敲了敲表盘。我凑过去看,指针正神经质地左右摇摆,最后停在完全错误的方向。

"可能是矿脉。"我随口猜测,却想起昨晚收音机里那个诡异的声音。林小雨似乎也想到同一处,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提那个"山神泪"的传说。

继续前行半小时后,植被明显变得不同。常见的蕨类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些低矮的灌木,叶片边缘呈锯齿状。林小雨像个发现糖果店的孩子,不停蹲下拍照记录,笔记本很快写满半页。

"看这个!"她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那草叶乍看普通,但逆光时能看清叶脉排列成完美的放射状——和昨晚她展示的标本一模一样。

我们同时蹲下来,膝盖不小心碰在一起。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香,可能是某种防蚊液。近距离看,那株植物确实奇特——五片小叶组成一个标准的五角星,背面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不是变异..."林小雨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这里有一小片..."她轻轻拨开周围杂草,露出七八株同样的植物,排成不规则的弧形。

我鬼使神差地摸出收音机,按下开关。没有杂音,只有某个乡村电台在播放八十年代的老歌。林小雨用折叠铲小心挖起一株,根须上粘着暗红色的泥土。"这土质..."她捻了捻手指,"含铁量很高。"

正当她把标本装进密封袋时,一阵怪异的风突然卷过山坡。不是自然的风——它呈螺旋状移动,只在我们周围打转,吹得那些五角星草剧烈摇晃。林小雨的笔记本被吹翻了好几页,她手忙脚乱去按,而我条件反射地护住了收音机。

风停得和来时一样突然。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这时收音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紧接着是那段熟悉的杂音:"...危险...不要继续..."然后归于寂静。

林小雨的脸色变得煞白。"你听到了吗?"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

"可能是..."我咽了口唾沫,"附近有无线电爱好者?"

她摇头,马尾辫扫过我的肩膀:"这地方手机都没信号。"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信号栏果然空空如也。

我们决定继续前进。随着海拔升高,气温反而回暖了些。绕过一块形如卧牛的巨石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小片洼地里,生长着上百株五角星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坠落的星空。

"天哪..."林小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蹲下来抚摸那些叶片的样子,像是朝圣者触摸圣物。我站在她身后,注意到这片洼地的形状很特别——近乎完美的圆形,边缘有一圈颜色更深的土壤。

收音机又响了。这次是正常的音乐节目,主持人正在介绍一首钢琴曲。林小雨突然站起身,从背包侧袋掏出那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倒过来——几滴残存的水落在其中一株植物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被水滴触碰的叶片立刻卷曲起来,表面渗出某种透明黏液,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化,首到那黏液慢慢凝固成胶状物,像颗微型琥珀包裹住叶片。

"这不可能..."林小雨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胶状物,"植物不会有这么快的应激反应..."

我摸出瑞士军刀,小心刮下一点胶状物。它闻起来出奇地清新,像是薄荷混合了雨后泥土的气息。正当我想进一步检查时,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林小雨反应比我快,一把拽着我躲到卧牛石后面。我们贴得很近,近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

从石缝中望去,是个穿卡其色马甲的中年男人,背着专业登山包,手里拿着某种探测仪器。他在洼地边缘停下,掏出一个玻璃瓶开始采集土壤样本。阳光照在他胸前的徽章上反光,隐约可见"研究所"字样。

"是陈教授..."林小雨小声说,身体明显放松下来,"我们学校的植物学专家。"她正要起身打招呼,被我拉住了——陈教授突然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从内袋掏出个小瓶子,将几滴蓝色液体滴入刚采集的样本中。那液体接触土壤的瞬间,竟冒出淡淡的白烟。

我们屏住呼吸首到他离开。林小雨的眉头拧成了结:"那不是标准采样流程..."她翻开笔记本匆匆记录,"蓝色液体...可能是硫酸铜溶液?为什么要污染样本..."

我提议跟踪看看,她却摇头:"陈教授认识我。如果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半句没说完,但我懂她的意思。我们决定先标记这个位置,改日再来。

返程比来时顺利许多。阳光驱散了最后的雾气,照得满山树叶闪闪发亮。路过一处小溪时,林小雨突然脱掉鞋袜踩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来啊!"她冲我招手,笑容明亮得晃眼,"水是温的!"

我犹豫片刻,终究没敢像她那样放肆,只蹲在岸边掬了捧水洗脸。溪水确实温暖得不寻常,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林小雨弯腰捡着什么,后颈那块枫叶胎记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你看!"她举起一块半透明的石头,内部有螺旋状纹路,"这是玛瑙,通常只在火山活跃地区..."话没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我下意识冲进溪中抓住她的手腕。水流比看起来湍急,我们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手里的玛瑙却握得死死的。"谢谢。"她笑着说,呼吸喷在我耳畔。我们就这样在及膝的溪水里站了好几秒,谁都没先松手。

回到观景台己是下午三点。阳光斜斜地照在木地板上,我们并排坐着晾晒湿掉的衣物。林小雨掏出那块玛瑙对着光研究,我则检查收音机——它运转正常,仿佛山中的异常信号从未发生过。

"下周六,"她突然说,"我要带专业设备来检测那片洼地。"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有空..."

我正想回答,一阵急促的"滴滴"声打断我们。是林小雨背包里的什么仪器。她翻出一个类似寻呼机的小设备,屏幕上闪烁着"信号中断"的红字。

"我的土壤监测仪..."她困惑地皱眉,"埋在东坡的探头失联了。"我们同时望向那片山林,此刻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平静无害。

傍晚的风吹干了最后一件湿衣服。林小雨收拾背包准备下山时,从侧袋摸出个东西递给我——一枚五角星形状的叶子,被她用细线缠成了书签。"纪念品。"她眨眨眼,睫毛在夕阳下变成金色。

我接过书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触感比想象中粗糙——这是双经常接触土壤和植物的手。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逐渐融入暮色,只有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某种小动物的尾巴。

那晚我独自躺在观景台上,把玩着那枚叶子书签。收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小提琴曲,旋律忽高忽低,像在模仿山峦的轮廓。半梦半醒间,我又听见那个声音:"...找到它..."这次清晰得如同耳语。

我猛地坐起,发现书签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