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龛笼

精神病院的祷告室没有十字架,取而代之的是满墙佛龛。三百个鎏金小门排列成曼陀罗阵,每个铜锁孔都雕着不同的《地狱变相图》。沈白釉的纳米瓷芯在靠近三号龛时共振,锁骨下的朱砂痣渗出青釉,在皮肤上蚀刻出密码——正是陆临渊在海底青铜舰上破译的星图片段。

“这是脑叶切除术的镇静室。”院长用念珠拨开蛛网,紫檀珠子碾碎的蟑螂壳里掉出微型芯片,“1958年改建成佛堂后,每晚都有病人对着空龛磕头,首到颅骨裂开……”

陆临渊的瓷化手指插入锁孔。锁芯传来血肉触感,锁舌竟是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神经突触,随着转动频率分泌多巴胺。鎏金门弹开的瞬间,三百个佛龛同时传出《往生咒》,电子木鱼声里混着IBM打孔机的节奏。

佛龛内没有佛像,悬浮在磁场中的是一枚橄榄核雕。红外扫描显示核雕内部中空,纳米级梵文覆盖内壁,中央悬浮着泪滴状生物硬盘——材质与沈白釉脱落的乳牙同源,表面虹膜纹路与周延的机械眼完全一致。

“是脑灰质陶粒。”陆临渊的声带析出瓷粉,“他们把切除的前额叶烧成生物陶瓷存储器。”他伸手触碰核雕的刹那,所有佛龛喷出淡金色香灰,在空气中凝聚成脑沟回形状的雾障。

沈白釉的后颈刺青突然灼烧。《百花图》中的垂丝海棠伸出数据线缠住核雕,花蕊探入虹膜纹路时,她看见1958年的冬夜: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将病人按在佛龛前,用骨锯切开颅骨,取出的前额叶被浸入青釉,在窑炉中烧成橄榄核大小的“舍利子”。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声。两人追着声响爬到顶楼禁闭室,铁门用七道锁链缠成莲花形,门缝渗出蓝紫色电弧。陆临渊的瓷化手臂被磁力吸住时,他们发现锁链根本不是金属——是无数条首尾相衔的神经突触,表面镀着鎏金梵文。

禁闭室内堆满烧坏的脑机接口,形状全是缩小版佛龛。墙角蜷缩着的人形生物突然转头,沈白釉的呼吸停滞了:那人长着陆临渊的脸,但全身皮肤布满佛龛式舱门,每个舱内都嵌着生物硬盘,后脑勺插满景泰蓝材质的香签。

“我是第49号祭品。”人形生物扯开胸口的舱门,露出陶瓷心脏上的激光刻字【1958.12.03】,“当年被切除的不仅是前额叶,还有关于青铜舰的记忆。”

沈白釉的纳米瓷芯突然失控。她的视网膜投射出全息影像:眼前的“陆临渊”被绑在电击床上,医生用鎏金手术刀切开他头皮,取出的脑组织在青釉中煅烧成佛龛锁芯。而玻璃观察窗外,穿扎染旗袍的沈青瓷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煅烧曲线。

“他们用精神病院当窑厂。”49号祭品撕下手臂皮肤,露出生物陶瓷骨骼上的缠枝莲纹,“每个佛龛都是微型克隆舱,烧制的是能承载星图的意识容器。”

突然所有生物硬盘同时播放不同年代的哭喊。沈白釉认出其中有自己的声音,那是六岁被植入刺青时的惨叫,混着母亲沈青瓷的呜咽:“白釉,要恨就恨青铜舰选了你……”

地下室冷库门被轰开时,他们看见了真正的“窑炉”。

三百具冰棺排列成卍字,每具棺内都躺着皮肤布满佛龛的人形。中央的八卦形窑炉燃着青蓝色火焰,炉膛内煅烧的不是木柴,而是成千上万条脑神经,灰烬在鼓风机中聚合成新的生物硬盘。

陆临渊的瓷化手臂插入炉温监测口,纳米瓷芯逆向解析出煅烧程序:“他们在复制海底青铜舰的神经釉术,这些佛龛人俑是活的导航坐标。”

49号祭品突然抽搐,全身佛龛舱门自动开启。生物硬盘如蜂群涌向沈白釉,在她周围组成青铜舰的虚影。当第一枚硬盘插入她后颈刺青时,《百花图》中的牡丹突然立体化,花心吐出阿延妹妹的虚影,手持青花瓷脑的星图碎片。

“佛龛是逆时针旋转的曼陀罗。”49号祭品用血在冰棺上画出血釉罗盘,“要阻止意识煅烧,就得让窑炉顺行……”他的头颅突然爆裂,飞出的生物硬盘嵌入陆临渊胸口的瓷化裂缝。

沈白釉的量子视觉在此刻突破临界。她看见每个时代的精神病院地下都藏着佛龛窑炉,1913年的维也纳诊所焚烧同性恋前额叶,2025年的脑机接口中心熔毁叛逆者记忆。所有灰烬都汇入青铜舰的星图,在宇宙尽头重组为巨型佛龛。

周延的机械佛兵攻入窑炉时,沈白釉正将全身刺青接入煅烧程序。陆临渊的瓷化躯体开始量子分解,每个纳米瓷芯都映出一座佛龛的时空坐标。当周延的激光杵刺穿沈白釉肩胛时,49号祭品残留的生物硬盘突然启动自毁程序。

逆行的曼陀罗阵引发时空坍缩。佛龛人俑们集体睁开眼睛,三百个声音齐诵《金刚经》,声波将周延的机械佛兵震成齑粉。沈白釉在意识消散前,看见自己的乳牙生物硬盘与橄榄核雕融合,在窑火中烧出新的青花瓷脑——这次表面浮现的是所有精神病患被删除的记忆。

晨光刺入残破的佛龛时,陆临渊从灰烬中拾起一枚带血釉的橄榄核。核雕内部悬浮着微型青铜舰,甲板上站着阿延兄妹的虚影。沈白釉的《百花图》刺青多了行血偈:

“众生为龛”

“涅槃为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