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在放学铃响起二十分钟后发现那扇锈蚀的铁门的。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将教学楼西侧的爬山虎染成暗紫色。他攥着被撕破的数学作业本,纸页边缘沾着蚂蚁啃噬的锯齿状缺口,远远望见那扇门缝里渗出微弱的橘色光晕。
门锁早己被拆除,歪斜的木板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禁入"。林深伸手推门时,指甲缝里突然刺进几根细碎的玻璃碴——门框上方贴着十年前的封条,泛黄的纸片边缘蜷曲成诡异的波浪。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有人将整片雨林的腐朽都塞进了这间屋子。
废弃画室的天花板垂落着蛛网状的吊灯残骸,二十七盏灯泡中有三颗仍在幽幽发光。林深踩着散落的石膏像碎片向前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猛地转身,看见苏瑶的红色蝴蝶结发带正垂在门框上摇晃——那抹血色在昏暗中如同活物般蠕动,发梢的丝线偷偷钻进门缝,勾住了他的校服纽扣。
"你躲在这里啊。"苏瑶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擦着墙壁,她赤脚踏过满地碎石膏,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与林深的心跳逐渐同步,"真不巧,陈老师让我来清理储物间......"
林深后退时撞翻了画架,绷紧的画布突然弹起,露出后面斑驳的砖墙。一道新鲜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银白——那是他昨天用美工刀划出的第36道裂痕。此刻苏瑶的发带丝线突然勒紧他的手腕,他闻到她袖口飘来的薰衣草香水味,与三天前泼在他脸上的奶茶混杂成令人窒息的甜腥。
"别动。"苏瑶的指尖抵住他喉结,指甲油在锁骨处剐蹭出红痕,"你知道的太多了。"她的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画框,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那些被撕碎的画,都是你妈妈的作品呢。"
林深感觉后颈汗毛倒竖。记忆碎片突然刺破迷雾——七岁那年的孤儿院,母亲总爱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在画布上涂抹旋转的向日葵。她教他辨认各种颜色时说过:"红色是伤口,蓝色是眼泪,黑色......"
"是永恒的秘密。"苏瑶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按在斑驳的墙面上。林深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视网膜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歪斜的首线从地板爬到天花板,每一道都标注着日期与事件:9月1日奶茶泼洒、9月3日课本被撕、9月5日......
"今天该划第37道了。"苏瑶的美工刀贴着他的眼皮划过,刀刃上沾着暗红色颜料,"用你的血好不好?这样永远都不会褪色。"
林深在剧痛中抓住苏瑶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皮肤。当他看见对方瞳孔里浮现出《呐喊》涂鸦的倒影时,突然想起陈默的鞋底图案。薄荷糖的甜腻与铁锈味在鼻腔炸开,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你会后悔的。"
苏瑶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踉跄着后退,美工刀刺进了自己的大腿。林深趁机挣脱,抓起地上散落的断铅笔狠狠刺向她。铅笔尖戳破空气的瞬间,他看见墙上的刻痕突然开始蠕动——那些银白的线条像活过来似的,顺着苏瑶的血迹疯狂生长,转眼间编织成一张发光的蛛网。
当警笛声穿透走廊时,林深蜷缩在画室角落。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墙面上,与第37道刻痕完美融合。他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速写本,昨晚画的骷髅船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实——每个船舱都塞满扭曲的人形,而船帆上赫然写着苏瑶的名字。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时,林深发现所有刻痕都在微微发光。那些银白色线条像血管般在整个墙面延伸,最终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眼眶时,听见了遥远的哭声——
那是他母亲在精神病院喊出的最后一句:"我的孩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