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楼那场别开生面的“金秋品鉴会”余韵未散,林满月借着几道意有所指的菜品,不轻不重地敲打了某些暗中窥探的势力,也算是在许幻影心头落下了一枚试探的棋子。
这几日,林满月依旧忙着满月楼的生意和压缩饼干的后续事宜,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与张薇暗中加紧了对许幻影的关注。然而,许幻影却像是真的病了一般,闭门谢客,除了每日有大夫进出,再无任何动静,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病弱孤女。
越是如此,林满月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这个许幻影,段位太高,她那看似柔弱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怕是惊涛骇浪。
而此时,安远伯府内,李清微却做了一个决定。
她坐在窗前,看着庭院中秋叶飘零,眼神幽深。林满月在品鉴会上那些话,她听懂了。林满月是在提醒她,也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宣示。而那个对手,李清微心中清楚得很。
许幻影……
这个名字,像是前世的梦魇,即便换了一具身体,换了一个时空,依旧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前世,她林娇娇便是被这个女人,伙同李芊芊、苏锦瑟之流,一步步推向深渊。这一世,她许幻影又出现了,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模样。
李清微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微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许幻影再次搅动风云,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林满月有勇有谋,但对上许幻影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宫斗王者,怕是也要吃亏。
至少,她得让许幻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她一个“知晓未来”的人。
打定主意,李清微唤来心腹丫鬟:“备车,去城东许姑娘的宅子。就说我听闻许姑娘玉体违和,特来探望。”
丫鬟有些讶异:“小姐,您与那位许姑娘似乎并无深交……”
李清微淡淡一笑:“同为女儿家,又都是客居京城,相互照拂也是应该的。”
城东那座素雅的宅院外,李清微的马车停下。
阿雏开门,见到是李清微,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福了福身,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李小姐,我家姑娘偶感风寒,大夫叮嘱了需静养,怕是不能见客,免得过了病气给您。”
李清微浅浅一笑,声音温和:“无妨,我正是听闻许姑娘凤体欠安,心中担忧,特地带了些安神补气的药材过来。劳烦阿雏姑娘通传一声,我只看望片刻,说几句话便走,不会打扰许姑娘太多时间的。”
她态度谦和,又搬出了“探病”这个合情合理的由头,阿雏也不好强硬阻拦,只得侧身:“那就有劳李小姐稍候,奴婢进去通禀。”
片刻后,阿雏出来,引着李清微进了内院。
卧房内,药香袅袅。许幻影身着素色寝衣,外罩一件薄薄的锦衾,斜倚在床头,手中捧着一卷书,脸色确实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眉宇间带着一丝病态的倦怠,更添楚楚可怜之姿。
“咳咳,”见到李清微进来,许幻影放下书卷,以帕掩口,轻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道:“是李小姐来了,我这病中之躯,行动不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李清微在她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将带来的药材递给阿雏,柔声道:“许姑娘客气了。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总觉得与姑娘一见如故。听闻姑娘病了,我这心里也跟着着急,特来看看。这点薄礼,不成敬意,望姑娘早日康复。”
“多谢李小姐挂怀。”许幻影微微一笑,那笑容柔弱中带着感激,“不过是些风寒小恙,不值当李小姐亲自跑一趟。阿雏,给李小姐看茶。”
阿雏奉上茶水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李清微端着茶杯,目光落在许幻影那张依旧纯美无辜的脸上,心中却是一片冰寒。就是这张脸,前世骗过了多少人,也包括曾经的她。
她放下茶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许幻影耳中:“许姑娘这病,来得倒也巧。满月楼的品鉴会刚过,姑娘便病倒了,可是被那日林掌柜的‘镜花水月’惊着了?”
许幻影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抬眸,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茫然:“李小姐这话……是何意?林掌柜的菜品新奇别致,幻影确实佩服,只是……何来惊吓一说?”
她依旧是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仿佛真的听不懂李清微话中的深意。
李清微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她缓缓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清晰而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
“自然是惊着了。毕竟,谁能想到,这一世,不止你一个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呢?”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阿雏站在角落,呼吸几不可闻,她能感觉到自家姑娘周身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许幻影脸上的茫然与困惑如同面具上的裂痕,迅速地闪过一丝极深的惊愕,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李清微捕捉到了。
然而,下一刻,许幻影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带着几分病中的虚弱,却又似乎觉得李清微的话十分荒谬可笑。
“李小姐……咳咳……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她又咳了咳,拿起手帕拭了拭唇角,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不解,“莫不是我病糊涂了,听岔了?什么前世记忆?李小姐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她演得天衣无缝,若非李清微是亲身经历者,怕是真的要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
李清微也不恼,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那层伪装,首视她灵魂深处。
“许幻影,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前世的太子良娣,未来的中宫皇后?”李清微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许幻影的心上。
这一次,许幻影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眼中的困惑和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冷,那双平日里总是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像两口深潭,寒气逼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清微,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的这个人。
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阿雏的手己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某处,只要自家姑娘一个眼神,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良久,许幻影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李小姐,看来你的病,比我更重。这些疯言疯语,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惹人笑话,也会……给你自己招来祸端。”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清微却笑了,笑得有些苍凉,也有些释然:“祸端?我李清微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能多活一日,便多看一日这世间的精彩。至于笑话……比起某些人机关算尽,最后却发现对手也开了天眼,究竟谁更像笑话,还未可知呢。”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面色变幻不定的许幻影。
“许幻影,我不管你这一世回来,又想搅动什么风云,想算计谁。但我提醒你一句,林满月不是李芊芊,更不是苏锦瑟,她也不是你能轻易拿捏的棋子。你若想动她,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许幻影的眼神倏然一厉,如同出鞘的利剑:“你倒是很维护她。”
“谈不上维护。”李清微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前世的悲剧重演。也不想看到,有人打着纯良无害的幌子,行那蛇蝎之事,最后还落得个情深不寿、母仪天下的美名。”
她的话,字字诛心,几乎是撕开了许幻影前世最光鲜也最虚伪的那层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