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更鼓沉沉响起,划破了夜幕的寂静。
铜漏滴答声中,赵顺安抬眸望向对面的人,那双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着疯狂与疲惫交织的光芒。
记忆深处,那坛永远酿不成的梅子酒,在帝王癫狂的笑意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染血的指尖搭上他肩头,龙涎香混着刺鼻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皇帝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往后带着苏若璃进宫里来住吧。"
他望着暮色中飞掠而过的寒鸦,笑声里满是沧桑,"有她陪你,你也能待得住。也替朕守着老祖宗的烂摊子,朕......守够了。"
说着,皇帝解下腰间象征皇室血脉的螭龙玉佩,塞进赵顺安怀中:“从今日起,你便是太傅,你的名字也该昭告天下了。”
他望着赵顺安骤然睁大的眼,扯出一抹苦笑,“孩子过继给你,待他成年,你便......”
喉结艰难滚动,后半句被吞咽回胸腔,“替朕教他,莫要重蹈覆辙。”
赵顺安望着掌心尚有余温的玉佩,低声道:“臣遵旨。”
不知何时,雨停了。
风卷着枯叶掠过空荡荡的金銮殿,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顺安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蟒袍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带血的月牙痕。
北国永安十年,霜雪覆满丹宸。
皇帝在梅开时节溘然长逝,遗诏传位予襁褓中的太子,并唤赵文瑄摄政,认他为父。
尚在襁褓的婴孩承继大统,这般奇事于前朝闻所未闻,朝堂之上一时风起云涌,群臣争谏之声如沸鼎盈天。
然而,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赵顺安这个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消息传出。
有人说,当初他与宰相结下梁子,在宰相失事之后,被人悄悄暗杀了;
又有人说,赵文瑄便是那赵顺安,只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掌控朝野。
比起后者,众人更愿意相信前者。
毕竟他不动声色地将六部实权逐一收束,以强硬手段肃清结党营私之辈;
一纸政令推行青苗法,以赋税新政安抚民生。
边关有异动,他未动一兵一卒,仅凭八百里加急书信,便让北疆部落首领歃血为盟。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原本剑拔弩张的朝堂,如今只剩赵文瑄批阅奏折的沙沙声。
当他抱着己能牙牙学语的太子巡视边塞,铁甲军山呼“千岁”的声浪中,连最桀骜的老将也心悦诚服。
昔日那些关于他的争议,渐渐化作坊间茶余笑谈。
取而代之的,是市井间流传的“赵相治国安天下”的歌谣。
人们说起这位传奇的太傅,无不竖起大拇指。
却鲜少有人记得,那个雪夜,金銮殿上,帝王最后的嘱托;也少有人知晓,赵顺安每次望着太子时,眼中那抹复杂的神色——那是责任,是期许,更是对先帝的承诺。
丹宸之上,梅开又谢。
赵顺安替太子守着先帝的遗愿,守着这万里江山,也守着苏若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