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户部蠹虫:银库亏空背后的顶戴花翎宴(下)

文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孔大人,您没搞错吧?这银子是我们辛辛苦苦'节余'下来的,自然要用到'刀刃'上。你看,圆明园的西洋楼还没修好,太后老佛爷的六十大寿也快到了,哪一样不要钱?你的破炮台,能比老佛爷的寿礼重要吗?"

旁边的官员们纷纷附和:"文大人说得对!" "就是,炮台什么时候都能修,老佛爷的寿礼可不能耽误!"

孔武看着这群脑满肠肥的蛀虫,突然觉得无比悲凉。他想起在天津时,百姓们自发捐出的那些草药和粮食,想起士兵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防线,而眼前这些人,却拿着国家的血汗钱,在银库里醉生梦死。

"你们......你们这是在挖大清的墙角!"孔武指着文庆等人,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文庆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墙角?孔大人,您还是太年轻了。这大清的墙角,早就被我们挖空了,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顶戴花翎是怎么来的?"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叠银票,塞进孔武手里:"孔大人,我知道您清苦。这是一万两银票,就算是我们哥几个给您的'辛苦费'。您就别再管这闲事了,大家都是官场中人,何必要互相为难呢?"

孔武看着手里的银票,只觉得无比恶心。他猛地将银票摔在文庆脸上:"文庆!你记住,今天你摔在地上的,不是银票,是大清的脸面!"

说完,孔武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文庆的怒骂声:"孔武!你给我站住!敢跟老子作对,有你好果子吃!"

孔武头也不回地走出银库,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但他不后悔。比起这些蛀虫,洋人那坚船利炮算得了什么?至少洋人是明火执仗地抢,而这些人,是在暗处一点一点地啃食着这个国家的根基。

回到御史台,孔武立刻奋笔疾书,将银库所见所闻写成奏折,准备弹劾文庆等人。陈爽在一旁看着,忧心忡忡:"大人,您真要这么做吗?文庆可是军机大臣的门生,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您这么做,怕是......"

"怕是怎么样?"孔武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怕被他们报复?怕丢了乌纱帽?陈爽,你看看这奏折上的字,哪一个不是用百姓的血写的?哪一个不是用士兵的命填的?如果连我都不敢说真话,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陈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为孔武研墨。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上司,就是这样一个认死理的人。

然而,孔武的奏折递上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不仅没有任何回音,反而传来了他被调任"河道总督"的消息——这是个有名的肥缺,也是个有名的烫手山芋,每年黄河决堤,河道总督都是第一个被问罪的。

"大人,这明摆着是文庆他们搞的鬼,想把您支开!"陈爽气愤地说。

孔武却异常平静:"支开就支开吧。黄河也是大清的命脉,既然他们不让我管海防,那我就去管河防。只要能为百姓做点事,在哪里不一样?"

就这样,孔武离开了京城,前往黄河岸边就任河道总督。一路上,他看到的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黄河年年决堤,可朝廷拨下的治河经费,又有多少真正用在了河道上?

来到河道总督衙门,孔武立刻下令清查账目。不出所料,所谓的"治河经费",十有八九都进了各级官员的腰包。什么"河工辛苦费""物料损耗费""汛期保险费",名目繁多,触目惊心。

"大人,"一个老河工偷偷找到孔武,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工票,"这是去年发给我们的工票,说是抵工钱,可到现在都没兑现。我们一家老小,就靠这点工票换口吃的,可粮店都不肯收啊!"

孔武看着工票上"暂欠工钱三两,日后补发"的字样,又看看老河工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想起在户部银库里,文庆等人用元宝当凳子,拿银票当桌布,而这些真正为国家卖命的河工,却连饭都吃不饱。

"老人家,您放心,"孔武拍了拍老河工的肩膀,"欠你们的工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补上!"

然而,孔武很快就发现,想补上这些工钱,谈何容易。河道衙门的银库里,空空如也,别说补发工钱,就连衙门的日常开销都成问题。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河道总督是个烫手山芋——谁来了都没钱治河,最后只能是年年决堤,年年问罪。

"大人,"师爷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治河没钱没关系,关键是要会'捞钱'。您看以前的河道总督,哪个不是捞得盆满钵满?"

孔武疑惑地问:"怎么捞?"

师爷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只要在治河的时候,虚报工程量,采购劣质物料,再跟地方上的富商勾结,弄点'捐款',钱不就来了吗?至于河能不能治好,那是以后的事,只要任期内不出事,谁还管那么多?"

孔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黄河年年治,年年决堤。原来这些河道官员,根本就没想过要治好黄河,他们想的只是如何利用治河的名义,中饱私囊。

"你们......你们这是拿百姓的性命在捞钱!"孔武气得浑身发抖。

师爷却满不在乎地说:"大人,这就是官场的规矩。您要是不按规矩来,别说治河了,恐怕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孔武看着师爷那张麻木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绝望。在这个腐朽的体制下,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又能如何?他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这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孔武出去一看,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正跪在衙门外面,为首的正是那位老河工。

"孔大人,求求您了,开仓放粮吧!"

"我们快要饿死了,再不放粮,我们就要吃人了!"

孔武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心中一阵酸楚。他想告诉他们,衙门里根本没有粮食,但他说不出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灾民,在他的衙门外苦苦哀求。

"大人,"陈爽在一旁轻声说,"要不,我们就按师爷说的办吧?先弄点钱来,救救这些灾民?"

孔武沉默了。他知道,陈爽是为了灾民着想。但他也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头,他就跟那些蛀虫没有任何区别了。

"不,"孔武突然坚定地说,"就算是饿死,我也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去换钱!"

说完,孔武转身走进衙门,拿起笔,再次写下了一份奏折。这一次,他不再弹劾某一个人,而是弹劾整个腐朽的体制。他在奏折中痛陈官场的腐败,百姓的苦难,请求皇帝彻查吏治,改革弊政。

"大人,您这是......"陈爽看着孔武奋笔疾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孔武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陈爽,我知道这封奏折递上去,可能会人头落地。但我不在乎了。如果连我都不敢说真话,那这个国家,真的就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