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九年腊月，保定城外的拒马河结着薄冰，孔武的白发在寒风中凌乱如枯草。他握着赵承武遗留的步枪，枪托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眼前是重新整编的学生军——八百少年裹着缴获的联军毛毯，腰间别着从民间搜罗的土枪、砍刀，却昂首挺胸如同钢铁长城。

"报！"探马疾驰而来，马蹄踏碎河冰，"联军增调的'常胜军'己至涿州，带队的是英国教官戈登的侄子查理·戈登，还携带着二十挺马克沁重机枪！"

学生军阵列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马克沁机枪的恐怖他们早有耳闻——天津之战时，一挺机枪就能在半小时内扫倒上千义和团民。孔武却突然大笑，震落帽檐上的霜花："来得好！当年戈登用洋枪队屠戮太平军，今日就让他侄子尝尝中国少年的厉害！"

当夜，孔武在油灯下展开涿州地形图，周小虎等学生骨干围坐在简陋的草席上。地图边缘还留着赵承武用木炭画的标记，孔武的手指划过拒马河支流："查理·戈登定会沿官道进军，我们就在松林坡设伏。但正面硬拼机枪无异于送死，必须......"

"用火攻！"周小虎突然开口，眼中闪着精光，"松林坡西侧是干草甸，只要引火借风势，定能扰乱敌军阵型！"他展开手绘的风力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每日风向变化——这是学生们连续七日观测的成果。

孔武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大沽口，耗费十年才摸透渤海湾的潮汐规律，而这些少年仅用一周就掌握了战场气象。他重重拍下周小虎的肩膀："好！但火攻只是第一步，本帅要你们玩一手'空城计'！"

三日后黎明，查理·戈登骑着高头大马，望远镜里的松林坡寂静得诡异。他冷笑着对副官说："中国人只会躲在城墙后面，派一队骑兵试探。"话音未落，前方突然响起杂乱的锣鼓声，数百面绣着"勇"字的大旗从林间升起，学生兵们举着土枪虚张声势。

"开火！"查理·戈登一挥手，马克沁机枪喷出火舌。子弹如暴雨般倾泻，却只掀起阵阵尘土——学生兵们早己躲进提前挖好的S型战壕。与此同时，干草甸方向燃起大火，西北风裹着浓烟首冲联军阵列，马匹受惊嘶鸣，机枪手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冲！"周小虎带领敢死队从侧翼杀出，每人背着装满辣椒面的牛皮袋。他们借着浓烟掩护，将辣椒面撒进机枪散热口，滚烫的金属遇辣椒粉瞬间迸溅火星，数挺机枪当场炸膛。查理·戈登的坐骑被流弹击中，他狼狈地摔在地上，却突然发现周围的喊杀声消失了。

"不好！中埋伏了！"话音未落，学生军的土炮从山顶轰鸣而下。这些土炮是用老城墙的青砖临时改造，炮弹则是装满火药的陶罐。更致命的是，每发炮弹都裹着从铁匠铺收集的铁钉、碎犁铧，爆炸时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战场。

当孔武率主力赶到时，联军己全线溃败。查理·戈登被周小虎用套马索生擒，这个傲慢的英国军官望着少年们沾满硝烟的脸庞，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你们......不像传统的中国军队。"

捷报传至京城，养心殿内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慈禧太后转动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跪成一排的大臣："一介武夫，竟带着学生打赢了洋枪队......"话未说完，庆亲王奕劻立刻接话："老佛爷明鉴，孔武拥兵自重，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深夜，孔武在军营接到八百里加急。不是嘉奖令，而是一道明发上谕："着孔武即刻交出兵权，进京述职。所部学生军编入北洋新军，归袁世凯节制。"周小虎气得将诏书撕成碎片："大人！这分明是要卸磨杀驴！"

孔武却出奇地平静，他抚摸着新军的军旗，旗杆上还缠着赵承武的平安符："还记得赵承武说过什么吗？'不驱逐洋寇，誓不还乡'。只要能打洋人，兵权在谁手里又何妨？"他突然压低声音，"但我们要留一手。"

半月后，孔武进京面圣。太和殿的金砖映着他破旧的官服，慈禧太后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听说你很会练兵？"孔武叩首："臣不过教孩子们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慈禧突然冷笑，"那你可知，洋人们提出了新条件——要我们严惩'排外乱党'。"她甩出一份名单，周小虎等学生军骨干的名字赫然在列。

孔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殿外突然传来喧闹，数百名京城百姓跪在宫门外，举着写满"孔将军无罪"的血书。更远处，隐约传来学生军整齐的口号声——原来周小虎带着部分将士，以"护送老帅"为名驻扎城外。

慈禧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挥了挥手："罢了，念你尚有战功，免去罪责。但学生军必须解散。"孔武再次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臣遵旨。但恳请恩准开设'武备学堂'，教天下少年强军之法。"

出了紫禁城，孔武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出一口气。周小虎策马奔来："大人，我们真要解散？"孔武笑了，从怀中掏出份奏折草稿，上面写着"设立陆军小学堂章程"："记住，真正的军队在人心。只要学堂还在，火种就不会灭。"

寒风卷起他的袍角，远处传来学堂朗朗读书声："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孔武握紧腰间的青铜剑，剑鞘上的"忠勇"二字在暮色中忽明忽暗。他知道，与洋人的战争远未结束，与清廷腐朽势力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少年，那些在学堂里苦读的学子，终将成为这个古老帝国涅槃重生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