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的暗青色晶石地面,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脏腑内壁,散发着甜腥腐朽的气息。血瓷的手,沾满血污和灰烬,带着蚀心毒特有的阴寒温度,却异常坚定地抓住了赫连灼因剧痛而颤抖的手臂。
那瞬间的触碰,如同冰与火的碰撞。
赫连灼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桃花眼中翻涌着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猝不及防的、近乎眩晕的茫然。他呆呆地看着血瓷那只骨节分明、沾染着两人血污的手,又缓缓抬起视线,对上她那双寒眸——那里面的冰层依旧坚硬,但冰层之下,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抗拒,反而沉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命令的沉凝。
“别动。”血瓷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晶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想死得更快,就老实待着。”
她的目光越过赫连灼惨白的脸,警惕地扫视着整个巨大而诡异的晶窟。视线最终死死锁定在溶洞中央——那个如同活物心脏般缓缓搏动收缩的暗红色肉茧上!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圈肉眼可见的、粘稠的能量涟漪扩散开来,空气中那股甜腥腐朽的味道随之浓郁一分。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无尽贪婪与冰冷威压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凶兽的呼吸,沉沉地压在每一个活物的心头。
蚀心毒在肉茧气息的刺激下,如同嗅到同源气息的毒蛇,在血瓷经脉深处兴奋地游窜,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共鸣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她的血肉,与那肉茧深处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危险!致命的危险!那肉茧绝非死物!它随时可能苏醒!
血瓷强压下蚀心毒的躁动和身体的虚弱,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检查自身状况:经脉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废墟,多处断裂淤塞;内腑震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蚀心毒虽然暂时蛰伏,但那冰寒的根须依旧深植骨髓。唯一的好消息是,后背的伤痂在玉髓膏的残效下没有完全崩裂,而蛟牙短刃,依旧冰冷地贴在她的腰间,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赫连灼在她的目光命令和那肉茧带来的恐怖压力下,终于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找回一丝理智。他深吸一口气,牵动后背的伤口,痛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依言不再强行起身,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一块凸起的冰冷晶石上,目光同样凝重地投向中央的肉茧。桃花眼中燃烧的烈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面对未知恐怖的凝重。
“那东西…就是青蚨?”赫连灼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剧痛后的虚弱,目光扫过肉茧表面那些蠕动扎入晶石地面的粗大暗红“血管”,“还是…正在孕育的什么东西?”
血瓷没有回答。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腰间的蛟牙,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调动起残余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极其谨慎地、尝试着去感知那肉茧内部的状态。
精神力刚刚触及肉茧表面那层粘稠滑腻的“膜”,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尽饥饿和冰冷恶意的精神洪流便如同决堤的污秽之海,瞬间反噬而来!
“唔!”血瓷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脑海中瞬间充斥了无数扭曲的、充满亵渎感的画面和令人疯狂的呓语!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将她从精神污染的边缘拉回!
不行!这东西的精神屏障太强!贸然探查只会被它的混乱意志吞噬同化!
“别硬来!”赫连灼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嘴角溢出的新血,急声低喝,眼中充满了担忧,“它的意志…混乱而强大,远非外面那些可比!”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这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首接震荡在灵魂深处!
晶窟穹顶那些倒悬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巨大暗青晶簇,在这嗡鸣声中,同时亮起了极其微弱、却密密麻麻的惨白色光点!光点如同无数只骤然睁开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下方的不速之客!
整个晶窟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空气中弥漫的甜腥味中,陡然增添了一丝冰冷的杀机!
血瓷和赫连灼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小心!”赫连灼瞳孔骤缩,不顾剧痛猛地撑起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再次挡在血瓷身前!
然而,就在那嗡鸣响起、晶簇亮起的下一瞬——
溶洞入口方向,那翻涌的虚无瘴残留的混乱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骤然平息!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腐朽与绝对死寂气息的灰黑色雾气,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流淌而出的冥河之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晶窟入口附近的空间!
灰雾所过之处,连晶壁上那些散发着幽蓝、惨绿荧光的苔藓和真菌都瞬间黯淡下去!空气中的甜腥腐朽气息被更纯粹的死亡味道取代!
萧烬!
他的身影在翻涌的灰雾中心无声凝聚。玄墨色的锦袍流淌着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泽,纯黑面具覆盖着脸庞,只露出冷硬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如同万古寒渊的眼睛。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缭绕着那诡异的灰黑色雾气,整个晶窟内令人窒息的混乱威压和杀机,都仿佛被一股更冰冷、更绝对的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
赫连灼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链锁住,周身那因警惕而重新凝聚的微弱金红气息被彻底压制回体内!他看着灰雾中那道身影,桃花眼中充满了极度的忌惮和一种被截断退路的冰冷愤怒!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血瓷,眼中充满了担忧——萧烬的出现,意味着变数,更意味着危险!他是否会立刻取走“钥匙”去开启那肉茧?
血瓷在萧烬出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到了极致!蚀心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一阵兴奋而恐惧的嘶鸣,在经脉中剧烈翻腾!她握紧蛟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冰封的寒眸死死锁定灰雾中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冰冷的警惕,以及一种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深沉的无力感。他终究还是来了!如同掌控一切的猎手,在最关键的时刻,收拢了网口!
出乎意料的是,萧烬的目光并未第一时间投向那搏动的肉茧,甚至没有看如临大敌的赫连灼。
他那深不见底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翻涌的灰雾,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血瓷苍白染血、因蚀心毒翻腾而微微颤抖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俯瞰工具般的审视。在那片万古寒渊般的平静之下,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冰封湖面下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人能见的涟漪。那波动里,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评估?测量?抑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异样?
“钥匙…归位了。”萧烬的声音响起了,不高,平淡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却清晰地穿透了晶窟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看来,它‘吃’得并不满意。”
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血瓷嘴角新溢出的血迹和她体内因强行对抗肉茧意志而更加紊乱的气息。
血瓷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祭坛上经历的一切!甚至…知道她体内蚀心毒此刻的状态!
“萧烬!”赫连灼强忍着后背的剧痛和那恐怖的威压,嘶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急切,“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强行让她靠近那东西,她会…”
“承受不住?”萧烬缓缓侧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落在赫连灼身上,打断了他的话。那目光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丝冰冷的嘲讽,“西煌的小侯爷,看来你忘了‘钥匙’的本质。她的价值,就在于她还能被‘使用’。”
他微微停顿,目光重新移回血瓷身上,那深不见底的寒渊之眼,似乎穿透了她的躯壳,看到了她骨髓深处那缕属于青蚨的残毒意志。
“蚀心毒是枷锁,亦是…桥梁。”萧烬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冰冷的刻刀,在血瓷灵魂上刻下更深的烙印,“她的血,她的痛苦,她的挣扎…都是‘钥匙’的一部分,是与那沉睡之物沟通的…最佳媒介。”
“现在,”萧烬缓缓抬起了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向溶洞中央那搏动得愈发剧烈、散发出更加危险气息的暗红肉茧,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不容置疑,“去完成你的使命。用你的血,你的意志,唤醒它。或者…被它彻底吞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缭绕在他周身的灰黑色雾气骤然翻涌!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血瓷的西肢百骸!蚀心毒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她经脉中轰然炸开!剧痛!冰冷的剧痛和灼烧的剧痛同时爆发!身体如遭雷击,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淹没!
“呃啊——!”血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血瓷!!”赫连灼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他再也顾不得萧烬的恐怖威压和自身的重伤,挣扎着向前扑去,试图抓住她!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血瓷衣角的刹那——
萧烬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落在了赫连灼身上!
“嗡!”
一股更加恐怖的无形力量凭空降临,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赫连灼身上!
“噗通!”
赫连灼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倒在地!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口中鲜血狂喷,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瓷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在蚀心毒的狂暴反噬和萧烬力量的强行驱使下,踉跄着、痉挛着,一步一步,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向溶洞中央那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搏动肉茧!
“不…萧烬…你住手…!”赫连灼艰难地抬起头,口中涌着血沫,桃花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滔天的愤怒、绝望!他死死盯着灰雾中那道冰冷的身影,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诅咒,“你会毁了她!你根本不懂…你他妈根本不懂!!”
萧烬对赫连灼的嘶吼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如同最专注的观察者,紧紧追随着血瓷踉跄走向肉茧的身影。灰雾在他周身无声流淌,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血瓷的意识在蚀心毒的狂暴撕扯和萧烬力量的强行压制下,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剧痛淹没了一切,恨意被碾成齑粉,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被彻底操控的冰冷绝望。
一步,两步…
距离那搏动的、散发着恐怖生命气息的暗红肉茧越来越近!
肉茧似乎感受到了同源气息的靠近,搏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表面的粘稠液体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贪婪的吸力猛地从肉茧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死死缠向血瓷!
就在血瓷的身体即将被那股吸力彻底拉入肉茧的粘稠表皮的刹那——
萧烬那深不见底的寒眸深处,那万古冰封般的平静之下,似乎再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如同错觉般的波动。
他那只戴着黑色手套、一首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