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的冬雪来得早,林卫东踩着没踝的积雪去给村东头的周大娘送药。凛冽的寒风刮过,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刘春杏家的方向——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炊烟,想必王老实和小石头正围着炉火取暖,而刘春杏,应该也在忙着准备晚饭吧。
自从刘春杏成家后,林卫东刻意保持着距离,看病也尽量让王老实在场。偶尔在村口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客套地问一句“家里都好”。他知道,这是对她现在生活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过去情感的告别。
这天傍晚,林卫东刚回到小屋,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王老实焦急的呼喊:“林医生!林医生!快开门!”
他连忙打开门,只见王老实背着气喘吁吁的刘春杏站在门口,刘春杏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林卫东赶紧让他们进屋,扶着刘春杏躺在床上。
“她……她下午说肚子疼,我以为是着凉了,没想到越来越厉害,还开始发烧……”王老实急得团团转,“林医生,你快看看,这到底是咋了?”
林卫东立刻拿出听诊器,一边给刘春杏做检查,一边询问症状。刘春杏疼得蜷缩着身体,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曾经那双充满温柔水光的眼睛,此刻因痛苦而紧闭着,眉头紧锁。她的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指节泛白。
“初步判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林卫东的脸色凝重起来,“但村里没有手术条件,必须马上送公社卫生院!”
王老实一听要送公社,顿时慌了神:“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雪,怎么送啊?”
“我来想办法!”林卫东当机立断,“你先去叫几个壮劳力,我去准备担架和急救药品!”
雪越下越大,林卫东和几个村民用门板临时做了担架,抬着刘春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公社赶。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雪花落进衣领,冰冷刺骨,但谁也没有停下脚步。林卫东始终守在担架旁,一边观察刘春杏的情况,一边不停地给她盖好被子,生怕她着凉。
刘春杏在半昏迷中,感觉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手心的温度很熟悉,让她在剧痛中感到一丝安心。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林卫东焦急的侧脸,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凝结成白霜。“卫东……”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声。
林卫东低头,看到她睁开眼,心中一紧:“春杏,坚持住,马上就到了!”他握紧她的手,“别睡,跟我说话!”
刘春杏虚弱地点点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担忧和急切,和多年前那个雨夜在土地庙时一样。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被深深埋藏的悸动。
终于赶到公社卫生院,医生立刻进行了手术。林卫东和王老实守在手术室外,一夜未眠。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刘春杏己经脱离危险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王老实感激地握着林卫东的手:“林医生,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春杏她……”
“都是应该的。”林卫东笑了笑,眼底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刘春杏住院的几天,林卫东每天都会去看望她,仔细询问恢复情况,调整后续的治疗方案。王老实因为要照顾小石头和家里的农活,只能白天来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林卫东在医院帮忙照料。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气氛总会有些微妙。刘春杏看着林卫东忙碌的身影,帮她倒水、换药、掖好被角,动作温柔而熟练,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卫东,”她轻声开口,“这次……真是谢谢你。”
“说这些干什么。”林卫东帮她把枕头垫高,“好好养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刘春杏低下头,手指绞着被角,“以前的事,对不起。”
林卫东沉默了一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积雪:“都过去了。只要你和小石头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刘春杏抬起头,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心里百感交集。她知道,林卫东是个好人,是她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现实的压力,也许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现在,她己经有了家庭,有了需要守护的人,那些过去的情感,只能埋在心底。
出院后,刘春杏的身体渐渐康复,林卫东依旧像往常一样,专注于给村民看病,只是偶尔路过刘春杏家时,会多看两眼。他看到王老实对她很好,小石头也渐渐长大,一家人虽然清贫,却也过得安稳。
有一次,林卫东去给小石头打预防针,刘春杏正在院子里晒粮食。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穿着朴素的布衫,动作熟练地翻动着谷物,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看到林卫东,她笑着打招呼:“林医生来了。”
“嗯,来给小石头打针。”林卫东也笑了笑,语气自然。
王老实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热情地招呼他:“林医生快进屋坐,喝口水再走!”
“不了,还有别的病人等着。”林卫东给小石头打完针,又仔细叮嘱了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刘春杏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王老实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想什么呢?”
“没什么,”刘春杏接过水,喝了一口,“就是觉得,林医生真是个好人。”
“是啊,”王老实憨厚地笑了笑,“咱们能遇到他,是福气。”
刘春杏点点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眼神平静。她知道,她和林卫东之间,己经彻底回到了正轨,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