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冰冷和剧痛中变得粘稠而漫长。天色越来越暗,风也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血腥气,发出呜呜的悲鸣。盘旋的秃鹫胆子越来越大,开始落在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啄食声。
李敢(他现在己经完全接受并代入了这个身份)蜷缩着身体,尽量躲在一匹死马的尸体和半截倾倒的战车残骸后面,试图抵挡越来越凛冽的寒风。死马庞大的身躯提供了一点可怜的热量和遮蔽。
寒冷加剧了伤口的疼痛,也加速了体力的流失。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不行,必须想办法求救!打扫战场的军队呢?历史记载漠北之战汉军惨胜,应该会有人来清理战场,收殓尸体和伤员吧?
他侧耳倾听。除了风声、秃鹫的叫声和自己的喘息心跳,一片死寂。
绝望的情绪开始滋生。
“冷静,李敢,冷静!想想办法!”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制造声音!吸引注意!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目光在身边散落的杂物中搜寻。一块被血浸透、半埋在土里的破盾牌?太重,他搬不动。几块散落的石头?大小合适!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从身下的泥地里抠出一块石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用石头用力地敲击旁边那匹死马身上还算完好的铁质马镫。
“铛。” 声音沉闷而微弱,在空旷的战场上几乎瞬间就被风声吞没。
“铛。” 他不放弃,用尽残余的力气,一下,又一下,机械而执着地敲击着。每一次挥动手臂,都像是在撕裂伤口,冷汗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单调的敲击声,成了他对抗死亡、争取生机的唯一武器。
“有人吗?救命。” 他想呼喊,但喉咙干涩嘶哑,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敲击声持续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冰冷的星光洒在这片死亡之地。寒冷和失血带来的麻木感开始侵蚀他的意志。敲击的力道越来越弱,间隔越来越长。
“要不行了”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飘飘忽忽。霍去病英武却带着冷酷杀意的脸,在模糊的视线中时隐时现。父亲李广悲愤自刎的场景,与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重叠。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就在他即将放弃之际,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那边好像有动静?”
是人声!汉语!虽然模糊不清,但绝对是人的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绝望,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猛地抬起手,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手臂上,狠狠地将石头砸向马镫!
“铛!!!”
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带着一种濒死的决绝和最后的希望,刺破了死寂的夜空。
脚步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这边!快!好像还有人活着!”
几支摇曳的火把光芒撕破了黑暗,迅速向这边移动。火光映照出几个穿着破烂汉军皮甲、满脸疲惫和血污的士兵身影。
李敢努力地想抬起头,想看清来人的脸,想发出声音。但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彻底将他淹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越来越近的火光,和一张张在火光下显得惊愕而警惕的脸庞。
“是我们的人!”
“看甲胄是少将军?”
“伤得很重!肋下中箭!”
“还有气!快!小心点抬起来!”
杂乱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李敢感觉自己被几双粗糙而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颠簸带来的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是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一个冰冷的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霍去病!
冰冷刺骨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李敢的意识。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和伤口处隐隐传来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钝痛。偶尔,会有刺眼的光斑在黑暗深处炸开,伴随着模糊不清的人声、金属碰撞声、马匹的嘶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听不真切,也抓不住。
“肋骨断了,箭头很深”
“失血太多,寒气入体”
“用最好的金疮药,吊住这口气”
“李将军,令郎他……”
这些破碎的词语像水底的泡泡,偶尔冒上来,又迅速破灭。李敢感觉自己像一片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叶子,时而被抛上痛苦的浪尖,时而又沉入昏沉的深渊。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的名字——霍去病。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在意识边缘闪过,都激起一阵恐惧的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霸道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这味道像一把粗糙的刷子,硬生生将他从混沌中刷醒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胸口和肋下像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左臂被勒紧的地方麻木胀痛。喉咙干得冒火,仿佛塞满了滚烫的沙砾。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线昏暗,不再是战场那令人绝望的灰黄天空。头顶是低矮的、由粗大圆木和兽皮搭成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汗味、皮革味和一种属于军营的、铁与血的混合气息。他躺在一张铺着粗糙毛毡的简易木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带着膻味的毛皮。
“水。”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醒了!他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疲惫的年轻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敢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皮甲的年轻士兵正凑近看着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
“校尉大人,您醒了!太好了!您等等,水马上来!” 小兵激动地说着,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蘸了水,轻轻润湿李敢干裂的嘴唇。
清凉的水滴如同甘霖,滋润着焦灼的喉咙。李敢贪婪地汲取着这点微弱的生机,意识也随之清晰了几分。他认出了这个环境是一个巨大的、由兽皮帐篷搭建的伤兵营。周围躺着不少呻吟的伤兵,空气中充斥着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几个同样疲惫的军医和辅兵在伤患间穿梭忙碌。
“校尉大人?我是谁?” 李敢沙哑地问,虽然记忆己经融合,但他需要一个确认。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时间点!漠北之战结束多久了?霍去病,他还在吗?
“您是李敢校尉啊!” 小兵一脸理所当然,“飞将军李广的公子!您不记得了?您在漠北边缘遭遇匈奴残兵,力战负伤,被我们巡营的兄弟救回来的!”
李敢!漠北边缘!力战负伤!这几个关键词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上。历史记载中,李敢在漠北之战中因“失道后期”,未能参战主力决战,随后被霍去病射杀。现在,他“迷路”后遭遇残兵负伤被救,时间点完全吻合!也就是说,距离历史上他被霍去病射杀的那个猎场事件,很可能不远了!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比伤口的疼痛更甚。他猛地想坐起来,但肋下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他重重摔回榻上,眼前金星乱冒。
“校尉大人!您别动!伤口刚包扎好!” 小兵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