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的葬礼以超乎规格的“国葬”举行,其哀荣之盛,震动朝野。刘彻强忍着心中的巨大空洞,以近乎宣泄的方式厚葬爱将,追封“景桓侯”,谥号寓意其开疆拓土、威震边疆的赫赫武功。葬礼的隆重,既是对逝者的哀思,也是对生者的宣告:帝国不会因一将陨落而停下脚步,但此刻,需要时间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一纸诏书颁行天下:元狩六年剩余时间,除必要边防,暂停大规模对外征伐。朝廷重心转向休养生息,整顿内政,抚恤士卒,积蓄粮秣军械。战争的巨轮,在悲怆的惯性中,暂时放缓了它隆隆向前的脚步。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蛰伏期下,权力的涟漪与暗涌从未停止。李敢,这位在霍去病去世后己被皇帝正式任命为“羽林中郎将兼领太医令丞”的年轻将领,其地位在葬礼后更加稳固,权柄也愈发核心。 羽林中郎将,统领守卫宫禁、最为精锐的羽林军;太医令丞,则主管全国医官及宫廷医药事务,位在太医令之下,却因李敢的特殊身份和医改背景,实权极大。这一任命,无疑是将帝国的刀锋(羽林)和生命的保障线(医改)的一部分,牢牢掌控在了李敢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帝对霍去病遗志的延续,也是对李敢能力的深度认可与期许。但这既有的高位与权柄,也将李敢推向了更猛烈的风口浪尖。卫青一系的将领们,如太仆公孙贺、郎中令李敢(同名同姓的另一位,后称郎中令李)、以及诸多与卫氏关系密切的军侯校尉,对此反应尤为复杂。卫青本人依旧沉默,保持着老帅的沉稳,但其麾下,不满的情绪却在滋生。
“黄口小儿,凭何掌羽林、涉医药?羽林军乃天子亲卫,岂容他借霍骠骑余荫长久把持?”
“大将军(卫青)为国征战数十载,功勋卓著,如今权柄却旁落……”
这些议论,或明或暗,如同细小的毒刺,不断传入李敢耳中。他深知,自己资历尚浅,骤居高位,必然招致嫉恨。卫青系将领的敌意,不仅源于权力分配,更深层的是对霍去病那种激进、冒险战术风格的排斥,以及对李敢这个“异类”推行新事物的本能抵触。
面对暗流,李敢选择了沉默和实干。他深知,唯有实力,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才能不负霍去病的托付,也才能对得起皇帝赋予的权柄。他利用这难得的“蛰伏期”和手中的职权,将全部精力投入羽林军的深度改造和医改的全面深化之中。
李敢以霍忠带来的那部分对霍去病绝对忠诚、且骁勇善战的“骠骑营”旧部为核心骨干,将其打散编入羽林军最精锐的骑营。这些经历过漠北血战的老兵,本身就是最优秀的教官和榜样。李敢利用羽林中郎将的职权,在羽林驻地深处开辟出独立的、高度保密的训练场。
训练的核心,紧紧围绕霍去病“闪电奔袭”、“以快制快”的战术精髓,结合李敢带来的划时代装备——新式高桥马鞍和双马镫。每天,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钉着马蹄铁)在秘密校场回响。士兵们在新鞍镫的支撑下,进行着更高强度、更复杂的骑术训练:高速奔驰中的急转、骤停、队列变换;马背上稳定引弓,进行不同距离、不同角度的骑射;使用改良的环首刀进行马上劈砍格斗;投掷特制的破甲标枪……训练之严苛,近乎残酷,但效果显著。这支被李敢寄予厚望、以羽林精锐为基底融合霍氏旧部的“新骠骑营”(内部称呼),正在李敢的亲自督导下,快速恢复甚至超越霍去病时代的冲击力与纪律性。
医兵初芒:太医令丞的职位,正是李敢全面推广医改的法定平台。 他力排众议,尤其是来自太医署那些守旧医官的阻力,将西南平叛中验证有效的军医体系,在羽林军中全面铺开并推向制度化。
规模扩大: 在李敢的亲自督办下,羽林军医兵营从最初的五十人,扩充至三百人,分为数个分队,由孙仲等有实战经验的军医担任教官和队长。
标准化: 李敢利用太医令丞的资源和权威,组织人手,制定了第一部《羽林军战地急救章程》。从止血带的使用方法、不同伤口的包扎规范、骨折固定夹板的尺寸材质,到常见刀剑伤、箭伤的处理流程,甚至战场寻找伤员、搬运伤员的协作口令,都做了极其细致的规定。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简单、快速、有效,并强制在羽林军范围内推行。
药材储备: 他利用太医系统的渠道和职权,在羽林军驻地建立了专门的、规模更大的“药库”,储备金疮药(止血消炎)、麻沸散(局部麻醉)、解毒散(针对箭毒)等基础但关键的药材。药材的采购、储存、分发都建立了严格的账目和流程,由太医署派员协助管理。
实战演练: 定期进行模拟战场救护演练,将“伤员”置于各种复杂地形和模拟战况下,考验医兵的反应速度、协作能力和心理素质。深青色的身影和醒目的白色“十”字臂章,己成为羽林军一道新的、令人安心的风景线。虽然仍有质疑,但看到医兵们在演练中快速有效地处理“重伤员”,不少基层士卒和部分将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信任和认可。
砺剑于器:李敢深知,再好的战士和战术,也需要精良的装备支撑。他敏锐地意识到,马蹄铁、新马鞍、改良弓箭的大规模装备部队,需要一套高效、标准化的生产体系。他再次上书,利用其羽林中郎将和皇帝信任的双重身份,请求在少府(掌管皇室手工业)下设立专门的“武库监”,负责新式军械的统一督造和配发。
这一提议同样遭遇阻力,认为劳民伤财,且少府原有武库职能重叠。李敢据理力争,以西南平叛时因装备不足、损耗过大影响战力为例,并承诺新设武库监将采用“标准化”生产,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且优先保障羽林军换装。最终,在皇帝刘彻的首肯下,“羽林武库监”得以设立,李敢以羽林中郎将身份挂名督造,实际事务由其亲信负责。
他抽调了少府内最优秀的铁匠、皮匠、木匠,甚至从民间重金礼聘高手。在远离长安的一处隐秘山谷,新的工坊建立起来。
马蹄铁: 统一模具浇铸,大小分号,淬火工艺标准化,确保硬度与韧性。产量大幅提升。
新式马鞍: 鞍架木料选择、弧度角度、皮革鞣制与缝合、填充物的配比、脚蹬环的锻造与安装,全部制定了严格的“法式”(标准规格)。工匠们如同精密的零件,各司其职,流水作业。
改良弓弩箭矢: 针对河西匈奴可能的皮甲、锁甲,改进了箭头形状和淬火工艺,增强了破甲能力;弓弩的弩机结构也做了微调,力求更稳定、射程更远。
标准化配件: 甚至连弓弦、箭羽、马镫皮带扣等易损配件,都力求尺寸、材质统一,便于战时快速更换。
山谷中,日夜回荡着铁锤的敲击声、锯木的嘶鸣声和皮匠鞣制皮革的味道。一车车标准化的军械部件被生产出来,作为羽林中郎将的李敢拥有优先调配权,秘密运往羽林军驻地储存,装备他的“新骠骑营”和精锐部队。李敢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穿梭于上林苑的秘密校场、医兵营的训练场和山谷中的武库监之间,用最扎实的行动,一点一点地夯实着未来远征的基础,也在无声地回应着所有的质疑与暗流。
帝国的悲痛尚未完全散去,但在李敢主导的这片角落里,一股新的、带着铁血气息的力量,正在沉默中急速生长、磨砺锋芒。蛰伏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砺剑只为斩断那宿命的锁链。霍去病的“未竟之憾”,如同一座无形的灯塔,指引着己是羽林统帅的李敢,在暗流涌动的朝堂和寂静的军营里,坚定地前行。他所握的权柄,正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