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昔日一念可令三界仙魔俯首、万域生灵颤栗的魔道至尊,此刻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邪火首冲天灵盖。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滔天戾气。识海深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破碎记忆如同被强行打碎的琉璃,混乱而模糊地涌入:一个同样叫楚瑶的平凡少女,怯懦、沉默,在名为“楚家”的屋檐下活得像个透明影子,尤其要面对那个名为“楚玥”的姐姐,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烦。最后清晰的画面,是放学路上,一辆失控的卡车刺眼的灯光……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带着九幽深处的寒意。蝼蚁般的命运,蝼蚁般的死亡。她堂堂魔尊,竟要承接这等可笑又可悲的残局?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楚瑶同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翻看。
楚瑶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那双原本属于少女的清澈眼眸深处,属于魔尊的睥睨与幽冷被一层刻意模仿的、属于原主的怯懦和茫然覆盖。她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微弱:“……医生?我…我这是怎么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困惑。扮演弱者,对她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把戏,昔日魔宫倾轧,她见过太多比这更精湛的伪装。
“你出了车祸,昏迷了两天。”医生语气温和,一边检查她头上的纱布,一边解释,“有点脑震荡,左腿轻微骨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年轻人恢复快,别担心。你姐姐楚玥刚出去给你买吃的了,应该很快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很担心你,这两天守了很久。”
担心?楚瑶在心中无声地嗤笑一声。医生口中的“担心”,在她刚刚接收到的破碎记忆碎片里,可没有半点痕迹。原主记忆中那个名为楚玥的姐姐,眼神里的不耐和厌烦几乎凝成实质,像针一样扎人。
正思忖间,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剪裁合身、价格不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妆容精致,眉眼间与病床上的楚瑶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被娇惯出来的张扬。她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看到楚瑶睁着眼,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瞬间堆起关切的笑容,快步走到床边。
“瑶瑶!你终于醒了!吓死姐姐了!”楚玥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惊喜,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楚瑶的脸颊,却在快要碰到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落在楚瑶盖着的被子上,轻轻拍了拍。“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医生怎么说?”她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楚瑶的脸,像是在评估什么。
“姐…”楚瑶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冰冷审视,只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脆弱模样,声音细若蚊呐,“我…还好,就是…有点晕…医生说…要静养。”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姐姐的依赖和感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玥松了口气般,将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几瓶矿泉水和一包干巴巴的面包。“你姐夫公司那边临时有事,他晚点才能来看你。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特意给你买的牛奶面包,容易消化。”她说着,动作麻利地拆开面包包装袋,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特意买的?楚瑶的目光掠过那廉价的包装,又落在楚玥递水时,刻意将戴着钻戒的左手在她眼前晃过的动作上。钻戒的冷光刺眼。记忆碎片里,原主对这个所谓的“姐夫”陈哲,只有一种模糊的、近乎本能的回避和畏惧。楚玥此刻刻意的提及和炫耀,像一根探针,带着试探的意味。
楚瑶心中了然,一丝极淡的嘲讽浮起。她伸出没有输液的手,微微颤抖着想去接那瓶水,却“不小心”碰翻了楚玥放在柜子上的名牌手包。
“哎呀!”楚玥低呼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飞快地弯腰去捡自己的包,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她仔细检查着包身,语气带着强压的不满:“瑶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包很贵的!”
楚瑶立刻缩回手,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手没力气…”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因犯错而惶恐不安的妹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心底却在冷笑:果然,一丝一毫的“差错”,就能轻易撕碎这虚伪的关心。这所谓的姐姐,关心的从来不是她的死活,而是她是否“安分守己”,是否会“碍事”。
楚玥看着楚瑶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瞥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包,胸中的气似乎消了一点,但眼神里的不耐和审视却更深了。她将包放好,语气硬邦邦的:“算了算了,你好好躺着吧,别乱动。”她把水和面包往楚瑶这边推了推,“赶紧吃点,补充点体力。”
楚瑶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面包,味同嚼蜡,目光却透过低垂的眼睫,冷静地观察着楚玥。楚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划动着屏幕,偶尔嘴角会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似乎在和谁聊天。她似乎完全忘记了病床上还有一个刚刚苏醒、需要照顾的妹妹。
病房里只剩下楚瑶小口咀嚼面包的轻微声音,和楚玥手机按键的细微滴答声
楚瑶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喉咙干得发紧。她尝试着去够那瓶被楚玥放在稍远一点的矿泉水,手臂却因虚弱和骨裂的疼痛而颤抖,怎么也够不到。她犹豫了一下,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看向楚玥:“姐…水…”
楚玥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开心,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极其不耐烦地用下巴朝水瓶的方向随意点了点:“自己拿啊,没长手吗?没看我正忙?”语气里的敷衍和厌烦,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病房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
楚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胸腔里,属于魔尊的意志在咆哮,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熔岩,在她灵魂深处奔涌冲撞,几乎要焚毁这具脆弱的躯壳。
【蝼蚁…也敢对本座如此放肆?】
一个清晰的、带着九幽寒气的念头在她识海中炸开。只需要一缕最微弱的意念,她就能让这个聒噪的女人瞬间化为飞灰,连灵魂都永世沉沦!
然而,就在这毁灭的意念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楚瑶强行压下了它。魔元枯竭,识海受创,这具身体更是脆弱如纸。此刻妄动神魂之力,无异于引火自焚。她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更需要找到恢复力量的契机。
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掩了眸底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幽暗寒光。所有的屈辱和杀意,都被她死死锁在深渊之下。再抬眼时,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和隐忍的委屈。
“对不起,姐…打扰你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哽咽,默默缩回被子里,不再看那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水。
楚玥似乎终于被这过于安静的气氛打扰,抬眼瞥了她一下,看到她缩成一团的样子,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带着施舍般的语气起身,拿起水瓶,动作粗鲁地塞进楚瑶手里。“喏,喝吧。真是麻烦!”她嘀咕着,又坐回椅子上,继续沉浸在她的手机世界里。
楚瑶握着冰冷的塑料水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小口地啜饮着寡淡的水,如同吞咽着冰冷的毒液。
【楚玥…】
这个名字在她心间碾过,带着血腥的意味。
【本座记下了。】
窗外,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层,天色迅速暗沉下来。一股沉闷的、带着土腥味的风,猛地灌入半开的窗户,吹得百叶窗哗啦作响,也吹乱了楚瑶额前的碎发。
楚玥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惊了一下,不满地起身去关窗:“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
楚瑶却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那迅速被阴云吞噬的天空。那风里,除了土腥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凡人感知的…腐朽和混乱的气息?这气息让她沉寂的魔尊神魂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一丝极淡的疑惑掠过她幽深的眼底。
【这风…不太对。】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涟漪。这方天地,似乎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她缓缓闭上眼,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病房,也不再理会身边那个散发着廉价香水味和虚伪气息的女人。所有的感知都向内收敛,如同受伤的凶兽蛰伏于巢穴深处。
【力量…】
【必须尽快找回力量!】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她的神魂。在这陌生的囚笼里,恢复力量,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她向所有胆敢冒犯魔尊威严的蝼蚁,降下雷霆之怒的唯一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