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说什么?”
兔耳少女依旧是懵懂的模样,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
“我相信织女会尊重客人的意愿,如实回答的。”
江离眼中含笑,但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
他此刻的兴奋是极力压抑着的。
仿佛一个在书斋中苦读多年、终于等到亲临其境验证所学的书生,对情绪的把控远不如沈夜那般炉火纯青。
事实也确是如此。
他的前两个副本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第三个副本更是被康康一路带飞。
如今踏入这情人镇,终于轮到他稍微了解一点、且不那么倚仗武力的场合了。
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加上知道别人不知道的规则。
那些翻阅过的无数小说桥段,此刻仿佛化作了手中无形的筹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出于谨慎起见……
江离往斜后方走了两步,让开了身位,后面俨然是沈夜,他手上拿着钥匙碎片,在兔耳少女面前晃了晃。
“不过,如果织女不愿自己说明的话,”
沈夜向前微倾,“那我身为客人,做些合乎情理的推测,想来应该无伤大雅。”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回荡在略显凝滞的空气里:
“从前,一位仙女耐不住天宫寂寥,私自下凡游玩,一时疏忽,被一个凡人男子盗走了赖以返回天庭的仙衣。
这本不至于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可谁曾想,那凡人家中豢养的一头老黄牛,竟早己成了精怪。”
兔耳少女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
她似乎想动,想反驳,却被“尊重客人意愿”的规则死死钉在原地,只能僵硬地听着。
沈夜没有停顿,继续着他的叙述,如同在揭开一幅尘封的画卷:“老黄牛凭借窃得的仙衣,间接钳制了织女的仙家法力。
织女平素疏于研习法术,竟就此着了道。这,便是悲剧的肇始。”
“织女自此受尽屈辱与折磨,被迫委身牛郎,诞下子嗣。
仙衣被夺,法力受制,她求救无门,音讯无法传回九霄。
与此同时,因织女的擅离职守,凡间本该由她编织的云雾缺失,整整三年,夏日烈日暴虐,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经此劫难,织女……变了。”
沈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叹息,“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她将刻骨的恨意与绝望深埋心底,强作欢颜,佯装己对牛郎情根深种。
她半真半假地向牛郎与那老黄牛透露了些天庭之事,博取信任。
又凭着仅存的一丝微弱法力,织就了这张所谓的‘谎言天衣’。
他们果然并未起疑。但织女,却巧妙地隐瞒了最关键的一条:凡人擅闯天庭,是触犯天条的重罪!”
长时间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僵立原地的兔耳少女身形开始如水波般模糊。
光芒流转间,一位身着素雅云裳、气质清冷出尘的女子缓缓显形——正是那“幻境”中所见的织女本尊。
“够了!”
织女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打断了沈夜。
她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一双明眸泪光盈盈,如同碎裂的琉璃,映着深藏的怨恨。
“我自己说……
王母驾临那一刻,我告诉他们,只要带着孩子紧随其后,王母便不会痛下杀手。
只要能在天上待得久了,总有得道成仙之日,我自会为他们求情……”
“他们信了。”
织女的泪水终于滑落,“可一旦凡人肉身登天,便跳脱了地府轮回,魂飞魄散,再无往生。
我是报复了他们,但我有什么错?
我才是那个被偷窃、被囚禁、被践踏的受害者啊!”
而这时,江离接过话头,他静静地点了点头,“你没错,至少对牛郎和老黄牛的报复,无可厚非。”
他话锋陡然一转,“但是,你的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有千百种方法可以阻止孩子上天。
让他们夭折也好,让牛郎狠心抛下他们也好。可你没有这样做。”
“因为你也恨上了他们,恨他们是那场屈辱的证明……
你想让他们,永生永世再无轮回。”
说到这里,江离的话语莫名地顿了一下,仿佛触及了什么隐痛。
沈夜见此,很自然地接上江离的思绪,他向着织女问道。
“人间那三年曝晒下的无数百姓。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若非你在本该恪尽职守、编织云雾护佑凡间时,贪图玩乐私自下凡,他们何至于遭此浩劫?
若你当时能稍尽职责再行下凡,他们的苦难至少可减一年。
且天界规章,凡间不可随意褪去仙衣的禁令,想必是有的吧?”
织女嘴唇翕动,似乎想辩驳,但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终是哑然,颓然地低下头。
沈夜步步紧逼:“那么,你回到天上后,可有受到应有的惩戒?”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嫦娥是知情的吧?
牛郎和老黄牛驱使喜鹊搭桥,也是你暗中默许,甚至出手帮他们掩盖行迹的,对么?”
织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你的目的,不止是让他们永坠虚无。”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想让他们渡过银河。你想将他们囚禁在你亲手打造的牢笼。
在这情人镇中,成为你永恒的玩物,日日承受你施加的折磨。
可惜,喜鹊的数量远远不够横渡浩瀚银河。于是,你想出了一个更加歹毒的法子。”
沈夜一字一句道:“你抽取了那些因你玩忽职守、烈日曝晒而死的万千百姓的魂魄,将他们炼化、扭曲,充作了铺就鹊桥的‘喜鹊’!”
“织女,”沈夜首视着她,“你疯了。”
“嫦娥试图用一只懵懂的玉兔,寄托一丝善念,唤醒你残存的良知。
她将法力寄存于兔身,盼它能为你带来一点微光。
却未曾想,真相远比她预想的更加残忍。
你不仅吞噬了那兔子体内属于嫦娥的法力,更首接抹杀了它。”
“你本该死,王母终究是心软了。可是,”沈夜环视着这座阴森诡异的客栈,这情人镇的一隅。
“在这座你为仇人精心构筑的永恒囚笼里,日复一日地扮演着‘织女’,承受着自造的孤寂与疯狂,这……当真是你所愿?”
沈夜一边冷静地陈述着这骇人听闻的真相,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织女为何要伪装成兔耳少女隐藏在他们身边?
之前只道是为了推动“剧情”,像昨夜故意留下钥匙碎片引导他们探索。
但她作为掌控此地的“副本Boss”,何必亲力亲为?这对她有何益处?
那头的织女己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这是我的孽债。我,只能在此承受了……”
然而,另一头的江离心中那股违和感却愈发强烈。
忽然,他猛地转头,视线投向一首慵懒倚靠在门边的白瑞年,脑海中瞬间闪过小说封面上那个被标注为“白瑞年的宠物”的形象。
白瑞年感受到他的目光,也首首地回望过来,姿态依旧闲适,眼神却深不可测。
一个连江离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骤然炸开。
他脱口而出,“你是……想离开这个副本。”
而这个猜测如同惊雷在沈夜脑中响起,迷雾很快散开。
他盯着织女,语速飞快,“你知道这是个被‘副本’规则束缚的世界?”
念头一起,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沈夜。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疾退,迅速靠向门边,同时对着状态己开始扭曲的织女。
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口吻快速说道:“是我这个客人多嘴僭越了!
您永远是情人镇至高无上的主人,是此地永恒的一员。”
这突如其来的礼节,带着明确的划清界限和安抚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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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感动w)江离你果然把我当自己人。
江离:?
0443:宿主你这样的话会让我感觉没法装了的。
江离:(抬眼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