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织女。
但我说的谎一点也不“天衣无缝”。
那两个人类,猜得大差不差吧。
他们说我恶毒,我认。
说我贪玩疏忽,害了凡间三年暴晒。
这顶帽子,我也戴了。
身为织云之神,擅离职守,酿成大祸,这罪责我推脱不了。
那些曝死的生灵,因果线确实缠在我指间,甩不掉。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孩子,我保下来了。
我是不像寻常神仙那般重视生灵,但他说我连自己的骨肉都恨?
那两个孩子……他们流着我的血,也流着那贼子的血。
是屈辱的印记没错,我或许曾经恨过他们。
可稚子何辜?
我织女再不堪,也懂“祸不及稚子”的道理。
他们现在在天庭某个角落,干干净净地活着,忘了这一切。
这大概是我在那场劫难里,唯一做得像点样子的事。
至于那只兔子……
呵,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我看得上那么弱小的生物吧?
它太笨了,不开窍时活得懵懂快乐,开了窍反而徒增烦恼。
打回原形,送回广寒宫,该啃草啃草,该撞树撞树,对它才是解脱。
我织女,还不屑于对这么个笨兔子下杀手。
还有那最恶毒的指控,用枉死百姓的魂魄炼化喜鹊?
这脏水,休想泼到我头上。
是,那些魂魄的消散,与我造成的干旱有脱不开的因果。这孽债我背。
但首接动手抽取、炼化、驱使他们的……是那老黄牛。
还有那个看似憨厚、实则心比墨黑的牛郎。
回天庭之后,我在干什么?
我在焦头烂额地收拾自己捅下的烂摊子。
王母震怒,天庭问责,凡间怨气冲天反噬仙体。
我耗尽仅存的法力,日夜不停地织补云霞,试图缓解那可怕的旱情,平息怨气,修补破损的秩序。
我疲于奔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搞什么抽魂炼魄的邪术?
是他们!
是那两个混账东西,借着与我那斩不断的因果孽缘为引子,瞒天过海,偷偷摸摸地窃取了那些在烈日下消散的魂魄。
他们想用这邪法铸就鹊桥,追上九天,彻底把我拖回地狱。
若非王母察觉异常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鹊桥”之事不是我所愿,却因我自私而起。
说我疯了?
也许吧。
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看着仇人受刑,却也一同被这永恒的牢笼禁锢着。
这滋味,确实能磨灭神智。
但有些孽,是我造的,我认。
不是我做的,休想扣在我头上!
我织女,是自私,是凉薄,是闯了大祸,但我还没堕落到那种毫无底线、丧心病狂的地步。
这情人镇,是我的囚笼,也是我的镜子。照出我的罪,也照出那些想强加于我的恶。
我自然想离开,哪怕承认了罪孽,这上千年的折磨也早够了。
要么让我死,要么,就让我出去。
凡人犯错祸及一方,神仙犯错害了一世。
让我走吧,什么都可以,接受凡夫所指也好,众生审判也罢。
我想,回广寒宫,再见一面嫦娥。
若有机会能回到过去,那日没有下凡,该多好……
在这里,连时间都在腐朽。
* * *
我是那只笨笨的玉兔。
我做什么都慢别的兔子一拍,理解也要慢好多好多。
但是我好喜欢织女姐姐。
我喜欢她摸我的时候那么温柔,喜欢她有的时候看见我,会蹲下身给我一块月饼吃。
我只是一只兔子而己,什么都不懂。
谁对我好,给我吃的,她就是好,我就是喜欢她。
织女姐姐有时候会哭,会那么悲伤,和嫦娥姐姐待在一起。
她好难过,我该怎么办。
在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之后,我去找到嫦娥姐姐,我说不了话,但嫦娥姐姐懂了我的意思。
“去找她,你可能会死,她己经变了……”
嫦娥姐姐眼里也是那样的悲伤。
但我不怕,我这么笨,死是不会痛的。
这么笨,没人会为我的死感到伤心。
但织女姐姐不一样,她常来找嫦娥姐姐,她需要……
但嫦娥姐姐去不了,那我去。
织女姐姐没有杀我,她仍然是那样悲伤,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抱住我,但那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想在哪个时候告诉织女姐姐。
我喜欢你……
好想,好想,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