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糊糊地裹着幼儿园的每一个角落。纹念念蹲在沙坑边缘，小辫子随着堆沙的动作一跳一跳。她正在建造一座"巧克力城堡"，虽然大人们总说沙子不能吃，但念念觉得，如果世界上真有巧克力做的城堡，一定就是这个颜色。

"再加一个草莓屋顶！"她自言自语着，把湿沙子捏成尖顶形状。发梢的金色沙粒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层糖霜。

"呜..."

一声压抑的抽泣从沙坑另一侧传来。念念抬起头，看见三个大班男孩围成一圈，正往中间倒沙子。被他们围住的小女孩蜷缩得像只虾米，白裙子己经变成了土黄色，怀里死死抱着一把粉色塑料铲子——铲子是星星形状的，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喂！你们在干什么？"念念站起来，小手叉腰。她今天穿的是妈妈新买的红色凉鞋，鞋面上缀着小草莓，现在里面灌满了沙子。

领头的男孩转过身，脸上长着几颗雀斑，嘴角还沾着午饭的番茄酱。"关你什么事？"他做了个鬼脸，舌头把番茄酱舔进嘴里，"她不肯把铲子给我们玩。"

被围住的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沙粒和泪水的小脸。她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成几簇，浅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铲、铲子是沐沐的..."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带着固执，小手把星星铲子抱得更紧了。

念念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揪了一下。小女孩的眼睛在泪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让她想起外婆养的那只胆小的小奶猫——上周它被邻居的大狗吓到后，也是这样蜷缩在墙角发抖的。

"三个人欺负一个人，羞羞脸！"念念大步走过去，沙子从凉鞋里溢出来，钻进她的脚趾缝。她站到小女孩面前，张开双臂，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保护小鸡的母鸡，"再不走我就告诉李老师，你们昨天偷吃厨房的布丁！"

雀斑男孩的脸色变了。他们确实偷吃了为下午茶准备的牛奶布丁，但不确定这个扎小辫的女孩是怎么知道的。

"快走啦..."其中一个戴蓝色帽子的男孩拽拽领头者的衣角，"李老师说过再犯就要请家长了。"

三人悻悻离去时，念念还冲他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身时，小女孩己经自己站起来了，正笨拙地拍打裙子上的沙子。阳光穿过她浅棕色的发丝，在沙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散落的星星碎片。

"我叫纹念念。"她蹲下来帮小女孩拍沙子，发现对方的裙子上有个小名牌，用歪歪扭扭的线绣着"沈沐研"三个字，"你可以叫我念念。"

"沈...沈沐研。"小女孩——现在念念知道她叫沐沐了——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谢、谢谢念念。"

念念注意到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揪裙角，像只紧张的小兔子。她的指甲修剪得圆圆的，指关节处有几个可爱的小窝窝。念念突然想起早上妈妈塞给她的水果糖——己经有点融化了，绿色的苹果味，糖纸黏糊糊地贴在糖块上。

"给你。"她把糖从口袋里掏出来，剥开己经黏住的糖纸，塞进沐沐手心，"别哭啦，眼泪是咸的，和糖不配哦。"

沐沐破涕为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绿色的糖块掰成两半。

"一人一半。"她把稍大的那块递给念念，粉色铲子也往前递了递，"铲子也一起玩。"

念念接过糖，却没拿铲子。"这是你的铲子呀。"她帮沐沐把乱糟糟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对方微凉的耳垂，"明天我带我的来，是蓝色的月亮形状！妈妈说星星和月亮是一对好朋友。"

那天下午，两个小女孩并排坐在沙坑里。沐沐教念念怎么用星星铲子做蛋糕，念念则告诉沐沐被欺负时要大声喊"不行"。沐沐的声音太小，念念就一遍遍教她："要这样——不！行！"声音大得把树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小脑袋越靠越近。沐沐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念念则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当沐沐第三次成功用铲子做出完美的星星蛋糕时，念念欢呼着抱住了她，两个人都沾了满身的沙子。

离园铃响起时，沐沐突然拉住念念的衣角。

"明天...明天还能一起玩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不安，像怕被丢下的小动物。

念念转身，看见沐沐刘海上的沙子还没拍干净，星星铲子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白了。她想了想，突然摘下发卡——那是个银色的小星星，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这个给你！"她把发卡别在沐沐刘海上，动作不太熟练，夹子扯到了几根头发，"妈妈说好朋友要互相送礼物。明天你要戴着它来哦，这样我一眼就能找到你啦！"

沐沐呆住了，小手轻轻触碰发卡。然后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掏出一块小兔子形状的橡皮。橡皮己经用过了，边缘有些磨损，兔子的一只耳朵上有个铅笔戳的小黑点。

"给、给念念..."她红着脸把橡皮塞进念念手里，"沐沐只有这个..."

念念高举橡皮对着夕阳看，透明的兔子被照得发亮，那个小黑点像是兔子的眼睛在眨呀眨。

"我最喜欢小兔子了！"念念一把抱住沐沐，两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差点栽进沙坑里，"沐沐和念念，永远都是好朋友！"

她们手拉手走向幼儿园大门，谁也没注意到沐沐妈妈和念念妈妈惊讶地对视——她们是大学同学，己经五年没见了。在分别的路口，沐沐突然回头喊道："明天见，念念！"

"明天见，沐沐！"念念挥舞着橡皮兔子，星星发卡在沐沐头上闪闪发亮。

暮色中，第一颗星星悄然升起，和幼儿园门口的路灯一起，温柔地照亮了两个小女孩的背影。沐沐妈妈的手机里，刚保存了念念妈妈的新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