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沈沐研的第三个喷嚏把画册上的兔子震得跳了一下。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额头贴着冰凉的书桌。幼儿园午休室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道金色的波浪。

"沐沐，你脸好红。"纹念念凑过来，额头抵着沐沐的额头。她今天扎了两个小揪揪，发绳上的草莓珠子晃来晃去，"哇！像开水壶一样烫！"

沐沐缩了缩脖子。念念的皮肤凉凉的，带着青苹果洗手液的味道，让她想起夏天吃的薄荷冰淇淋。但她的脑袋沉得像灌了铅，眼皮也热辣辣的。

"我、我没事..."话还没说完，她又打了个喷嚏，这次喷了念念一脸。

"沈沐研小朋友发烧了。"李老师蹲下身，手背贴在沐沐滚烫的脸颊上，"38度左右，得马上联系家长。"

沐沐揪着裙角。妈妈今天有重要的会议，爸爸出差了。她不想麻烦妈妈，但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我可以坚持"这样的话。

"老师！我家就在幼儿园后面！"念念突然举手，草莓发绳上的珠子叮当作响，"沐沐可以先到我家！我妈妈是护士！"

李老师犹豫了一下。她记得这两个小女孩最近形影不离，而且纹太太确实是社区医院的护士长。

十五分钟后，沐沐蜷缩在念念家的沙发上，身上裹着印满小恐龙的毯子。茶几上放着体温计和退烧药，还有念念强行塞给她的泰迪熊——熊的一只耳朵上绑着星星发卡，就是念念送给她的那个。

"妈妈去上班前说你要多喝水。"念念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我加了蜂蜜！甜甜的就不会苦了！"

沐沐小口啜饮。水确实很甜，但她的手抖得厉害，水珠顺着下巴滑到泰迪熊身上。她突然想哭。爸爸上次发烧时，也是这样喝她端来的水，然后...

"沐沐？"念念的脸突然凑近，"你眼睛里有小瀑布。"

一颗泪珠砸在念念手背上。沐沐慌忙去擦，却把水杯打翻了。蜂蜜水洒在毯子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对、对不起..."沐沐的声音细如蚊呐。她缩成一团，等待责备。在家打翻牛奶时，保姆阿姨会叹气说"这孩子总是笨手笨脚的"。

"哇！小恐龙变成游泳啦！"念念却欢呼起来，指着水渍，"你看，这只是仰泳，那只在潜水！"

沐沐眨眨眼。确实，浸湿的部分让恐龙图案变了形，有的像在划水，有的像在吐泡泡。她忍不住笑了，但马上又咳嗽起来，胸口像被小猫抓挠一样疼。

"我们来做秘密基地吧！"念念突然宣布，"生病的人必须待在秘密基地里，这是魔法规则！"

她拖来两个坐垫围在沐沐身边，又用晾衣夹把毯子固定在椅背上，搭成一个简易帐篷。阳光透过淡蓝色毯子照进来，整个空间像沉在海底，连空气都变成了温柔的水蓝色。

"进去需要密码。"念念严肃地说，小脸在微光中显得格外认真，"要说'星星和兔子是好朋友'。"

沐沐小声重复着密码，看念念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一会儿搬来图画书，一会儿又拿来半包小熊饼干。最后她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片树叶和一朵小野花。

"这是昨天我在后院抓到的萤火虫。"念念把瓶子放在沐沐手心，"但是现在它不亮了...不过没关系！等天黑了就会有魔法！"

沐沐捧着瓶子。冰凉的玻璃贴着她发烫的掌心，树叶的阴影在瓶壁上摇曳。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

"这、这是我的秘密..."沐沐打开盒子，里面是五颗彩色的星星贴纸，"每次打针不哭，护士阿姨就会给一颗..."

念念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宝藏的海盗。"哇！金色的最好看！像真的星星一样！"她伸手想摸又缩回去，"可以借我贴在手背上吗？就一颗！"

沐沐点点头，小心地撕下金色星星贴在念念手背。念念立刻高举手臂，让星星对准光线，金色的反光在她脸上跳跃。

"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星星战士了！"念念庄严宣布，"要对抗发烧怪兽！"

她翻开图画书，开始讲一个自己编的故事：星星战士和兔子骑士如何联手打败让王国生病的黑色巨龙。沐沐裹着毯子听，时不时纠正"兔子骑士不会游泳"或者"星星战士怕黑"。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朦胧中，她感觉念念在轻轻拍她的背，像妈妈哄睡时那样。有人在她耳边说"睡吧，星星战士"，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是蝴蝶停留了一秒。

沐沐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念念坐在银河上，脚下是流淌的星光。念念指着远处说"看，那是我们"，她顺着方向望去，看见两颗紧紧依偎的小星星，一颗闪着金光，一颗泛着银蓝。

"沐沐？该吃药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把她从星河中拉回来。沐沐睁开眼，发现天己经黑了。念念妈妈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形似月亮，在墙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念念呢？"沐沐哑着嗓子问，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她睡着了。"纹太太指向墙角的小帐篷，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丫头非要守着你，刚才还说要通宵呢。"

沐沐吞下药片，苦得皱起脸。纹太太立刻递来一颗星星形状的糖果——和念念之前给她的一个牌子。

"念念说你喜欢这个。"纹太太帮她掖好被角，"她今天一首问我'沐沐会不会有事'，连最爱的动画片都没看。"

沐沐望向帐篷。借着月光，她看见念念蜷成一小团，怀里抱着那个萤火虫瓶子。她的草莓发绳松了，头发散在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阿姨..."沐沐犹豫了一下，"我能...能和念念一起睡吗？"

纹太太笑了。她轻轻抱起熟睡的念念，放在沐沐身边。念念在梦中咂了咂嘴，本能地靠向热源，小手搭在沐沐肩上。

"你们俩啊..."纹太太摇摇头，语气却温柔极了。她关掉月亮灯，留下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线光亮。

沐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念念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暖烘烘的。她小心地碰了碰念念的睫毛，又飞快缩回手。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自己生病而放弃看动画片，原来真的有人会在梦里也记得抱住她。

她轻轻握住念念的手，那上面还贴着金色星星。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沐沐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能把念念吵醒。但她没有松手，就像抓住了整个银河系最亮的星星。

门外，纹太太和匆匆赶来的沈太太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沈太太手里还拿着公文包，西装外套上别着公司名牌。

"五年不见了。"沈太太低声说，目光穿过门缝落在相拥而眠的两个小女孩身上，"她们...很像我们小时候。"

纹太太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带上门，把一室星光关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