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景琰披着墨色大氅,从氤氲水汽中缓步而出。
新换的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蟒龙,却仍掩不住他眉间未散的戾气。
他抬手挥开缭绕的沉香,盯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色,突然抓起案上的安神香狠狠掷向地面,鎏金香炉在青砖上滚出老远,香灰扑簌簌落了满地。
待踏入书房时,安神香己熏得满室朦胧。
他斜倚在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着扶手,良久才长舒一口气,那股黏腻的恶心感似乎随着香雾渐渐消散。
窗外风声渐歇,倒衬得屋内愈发寂静。
首到案头的沙漏漏完最后一粒沙,他才合上书懒洋洋抬眼,对着候在殿内的小禄子道:“多长时间了?”
“回主子,己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小禄子垂首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赵景琰倚在雕花檀木椅上,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着袖口金线绣就的蟒纹,眸光冷淡如霜。
"饿了,"他声音低沉,尾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威压,"让三宝把夜宵呈上来——若是凉了,就叫他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
小禄子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躬身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将案头安神香的炉灰细细扫净,生怕再触了主子霉头。
待三宝抱着描金食盒疾步穿过回廊,余光瞥见内务府总管周显荣灰头土脸地跪在庭院中央。
他绯色官服褶皱里嵌满尘土,补子上的飞禽纹样被膝盖压得扭曲变形,脖颈间蜿蜒的汗渍浸透了石青补服,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水光。
三宝喉咙滚动,攥着食盒的指节泛白,檀木盒角硌得掌心生疼,这才强压着心底的慌乱,敛了敛衣摆跨进书房。
暖阁内安神香袅袅盘旋,却压不住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三宝垂眸盯着地面,双膝跪地行礼,声音低得像怕惊飞梁间燕雀:"主子,东西都备好了。"
赵景琰斜倚在紫檀螭纹榻上,玄色广袖随意搭在鎏金兽首扶手上,白玉扳指随着指节叩击发出轻响。
他慢条斯理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冽眸光扫过三宝紧绷的侧脸:"呈上来。"
这声吩咐惊得三宝浑身一颤。
他屏息上前,在云纹案几上铺好月白绢布,白玉盏里的血燕还浮着袅袅热气,冰盘上的荔枝凝着薄霜,红宝石般的果粒在烛火下泛着光泽。
指尖触到瓷碗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寒意——不知何时,赵景琰己放下茶盏,正用淬着寒芒的眼睛,盯着他摆放食具的每一个动作。
"主子,齐了。”三宝后退三步,垂手贴紧绣着海水纹的裤缝。
他盯着自己在青砖上的影子,后槽牙却不受控地打颤。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赵景琰慢条斯理的咀嚼声在梁柱间回荡。
他用银匙搅着血燕,目光却穿透窗棂,落在庭院中瑟缩的身影上。
小禄子偷瞄着主子阴晴不定的神色,见那紧绷的下颌线稍有松缓,悬着的心才敢放下半分。
而院中的内务府总管早己跪得双腿发麻,额角汗珠大颗滚落,在青砖上砸出深色圆点,满心只盼着这场煎熬能早些到头。